大皇子并不是天生蠢钝。
那时的皇上还是郡王，大皇子出生在漫天大雪的冬季。
四岁时，大皇子便能口齿清晰地背出大半《论语》来，连先帝都夸赞：“朕的儿孙中，戟儿最是聪慧。将来必定大有出息。”
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直言先帝是要隔代立储了。
风言风语一时间传得漫天都是。
闲话传了不出半个月，大皇子便痴傻了起来。
“看到没，隔代立储君有违纲常，老天不答应，将大皇子的天资收了回去。”
“你还信这个？保不齐是谁动了手脚。”
先帝为此动怒，特命大理寺查了半年蹊跷，可是最终未果。
相传那时还是王妃的皇后终日以泪洗面，直到有了第二个孩子才逐渐从阴霾中走出来。
可惜如何金尊玉贵地养着，二皇子在三岁的时候还是夭折了，同年还是郡王侧妃的涟贵妃生下了三皇子。
皇后在自己殿里闭门不出，直到苍措登基，她做了皇后，对外界都是两耳不闻。
这些年大皇子屡屡行迹愚蠢任性，就连祭祖时都敢抱怨太累，坐在地上撒娇，不肯站起来。
皇后早已习以为常，也不劝阻皇上，任由皇上将他送了回去。
“娘娘，得为咱们大皇子想想出路啊。”一提起大皇子，墨然就心中焦急。
“能活命已经很好，还有什么出路。”皇后还是拨着琵琶，缓缓闭上眼睛，不欲再多言。
宫中的另一边，大皇子不知从哪偷偷运进来几个粉头，正在自己殿左拥右抱中花天酒地，殿里莺声燕语调笑不断。
宫人上禀时，皇上重重哼了一声：“就让他在自己殿里快活吧，别没事出来做些匪夷所思的蠢事。”
宫人微微躬身称“是”，心下也明白，皇上这是告诉旁人到此为止，他不欲严惩。
说来也奇怪，当今圣上杀伐决断，登基时为了清剿弄权的世家，将大半的朝臣都料理了，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可面对自己的孩子，无论是任性的大皇子还是混账的六皇子平昌王，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加责罚。
许是慈父之心吧。
世人们只能如此揣测。
很快大家就都把注意力从祭祖上发生的事转移开来，祭祖第二天，皇上就带着一众嫔妃皇子去春猎了。
此时节莺飞草长，皇家围猎场的风光虽不如初秋迷人，倒也令人心旷神怡。
“朝儿！给你父皇看看你的猎物！”涟贵妃一改从前的娇气，显得格外兴致勃勃。
没了大皇子和平昌王这两个眼中钉，她的三皇子在一众皇子中自然是鹤立鸡群。
虽然大皇子往常围猎也只直到吃喝，平昌王更是惫懒地弓都拉不开，可皇上的心思总是扑在他们两人身上。
“戟儿！不许贪吃！”
“乾儿，这弓得用巧劲，来，父皇教你。”
就算三皇子猎了头熊来，皇上也只会不咸不淡地夸一句：“嗯，朝儿进步了。”
先前涟贵妃策划这场春猎，本是谢家授意她，如今皇上迟迟不立储，要早做打算。
涟贵妃精心准备了许久，但等这日三皇子一举得到皇上的青眼。
大皇子和平昌王的缺席实属意外，这让涟贵妃觉得老天都在帮她，更加神清气爽，势在必得起来。
三皇子骑着马，搭子里满载，带着护卫向大营里奔来。
涟贵妃笑得如沐春风，时不时叫皇上看正朝这边来的三皇子：“皇上您瞧，咱们的朝儿多英气！”
皇上敷衍点头：“嗯，不错。”
涟贵妃的用意，他猜不到十分，也能猜到八分，早就陪她演得腻烦了。
三皇子在大营口勒住了马，利落地跳下来，将所有的猎物拿在手上，兴奋奔过来。
“禀父皇，儿臣此次猎得五只山兔，三只野鸡，狐狸两匹。用时半个时辰。”三皇子恭谨跪拜，言语中不乏自豪。
虽然没有猛兽，可在一众皇子里，他的箭术是最为超群的，凭谁也越不过他去。
“嗯，赏。”皇上坐在龙榻上，不咸不淡道。
涟贵妃心中很是不舒服，但她还是巧笑嫣然看着皇上：“皇上隆恩。”
说着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会意点点头，又是一拜：“禀父皇，儿臣此次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
皇上抬眼看着他：“那是什么？”
三皇子微微抬手，护卫们抬上来一个木桩：“儿臣顺便还砍了些木柴，想烤了这些猎物给父皇尝鲜。伐树时这木桩上竟然有字，儿臣不解其意，只是觉得惊奇，所以带回来给父皇看个新鲜。”
“拿上来。”
三皇子对护卫微微一点头，护卫小心翼翼地将带着根的木桩抬了过去。
皇上微微眯眼，仔细一看，上面写的是“日月星辰，风土雨露，君臣万民”。
三皇子作不解状：“似乎写的是天地与人？儿臣不解，父皇可有圣裁？”
皇上似笑非笑解释着：“世间三宝，无非天底和人。天有三纲，日月星辰；地有三宝，风土雨露；人有三类，君臣万民。‘三’为万物，集大成者，合该天下归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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