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廷琰点头:“有劳姑娘。夜已深,姑娘也该回去了,免得府中生疑。”
沈清辞确实该走了。画舫失火,她“受惊先行回府”,若彻夜不归,必惹麻烦。
她收拾好药箱,起身,走到门边,又回头。
烛光中,男子倚榻而坐,左臂裹着层层白纱,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眸光清亮,背脊挺直,自有一股不折的韧性。
“公子,”她轻声道,“疗伤如治国,急不得。今夜我们已挖出毒疮,接下来便是慢慢清创、排毒、生肌。路还长,请公子……务必保重。”
朱廷琰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
这一笑,冲淡了他眉眼间的冷峻与伤痛,竟有几分清风朗月的意味。
“姑娘亦是。”他道,“后宅之路,未必比朝堂平顺。姑娘……也请珍重。”
沈清辞心头微暖,颔首,推门而出。
周嬷嬷已在门外等候,墨痕沉默地跟在她们身后,如一道影子。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夜色,返回沈府。
回到落雪院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沈清辞简单梳洗,换了衣裳,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夜种种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冲天的火光、冰冷的河水、焦黑的伤口、那些矿渣、那卷账册……还有朱廷琰最后那个笑容。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路已选定,便只能向前。
与此同时,沈府主院,王氏房中。
烛火通明,王氏披衣坐在榻上,脸色铁青。她面前跪着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婆子,正是今日随沈清婉去诗会的陪房刘妈妈。
“……火起得突然,大家都乱了,老奴也没看清三姑娘是怎么逃出来的……只、只看见她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救了,后来坐小船走了……”刘妈妈哆哆嗦嗦地回话。
“书生?什么样的书生?”王氏厉声问。
“穿、穿青色直裰,模样挺俊,但老奴离得远,没看清脸……对了,他左手臂好像受了伤,被火烧了……”
王氏眼神闪烁。
画舫失火是意外,还是人为?沈清辞被救,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那个受伤的书生……
她忽然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魏国公世子朱廷琰,最近常以“颜廷”的化名在金陵活动。
难道……
“母亲。”沈清婉从内间走出,眼圈红肿,显然是哭过,“今夜之事太可怕了,咱们会不会被牵连?知府大人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闭嘴!”王氏烦躁地呵斥,“查什么?火是意外,与我们何干?倒是你——”她盯着女儿,“我让你在诗会上好生表现,你倒好,让沈清辞出了风头!现在满金陵都在传,沈家三小姐临危不乱、救人危难!”
沈清婉委屈:“那火起时我也怕啊……谁知道她会医术……”
王氏揉着额角,心中不安越来越重。
沈清辞的医术、她的从容、她今夜的表现……还有那个疑似世子的书生。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
“刘妈妈。”她冷声道,“你明日去打听打听,今夜诗会上可有一个左臂受伤的青衣书生,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小心些,别让人起疑。”
“是、是……”
“还有,”王氏眼中闪过狠色,“落雪院那边,给我盯紧了。那个小贱人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老奴明白。”
窗外,天色渐亮。
一只灰雀停在屋檐上,歪头看了看院内晃动的烛影,振翅飞入晨雾。
而在落雪院西厢房的屋顶,一个与瓦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听完所有对话,悄无声息地滑下屋檐,如一滴水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暗处的网正在收紧,而执网之人,或许还未察觉,自己已成为另一张网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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