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晴找到小波,在一个傍晚,在他发现地下河入口的那个岩洞外。
“小波,你怕吗?”她问。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怕水没了。也怕人太多了。”
“什么意思?”
小波看着远处的村庄:“以前溪水多的时候,夏天我们能在里面玩一整天。现在水少了,大人不让玩了。要是人再多,水再少,以后的孩子是不是就不知道溪水是什么样子了?”
这话简单,却击中了问题的核心:发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更多人体验乡村的美好,还是为了保护这种美好本身?如果发展最终让美好消失,那么发展的意义何在?
尹晴把这个思考带到了村民大会上。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想象一下,二十年后的溪云村。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游客如织,经济繁荣,但溪水干涸,老井废弃,孩子们只能在图片上看到‘曾经的溪流’;另一种是游客适度,经济平稳,但溪水依然流淌,老井还有水,孩子们还能在夏天玩水。我们选哪个?”
会场沉默。这不是简单的发展与保护的选择,而是关于村庄本质的选择:溪云村之所以是溪云村,是因为它的“溪”和“云”——水与生态。如果失去了这些,它还是溪云村吗?
经过漫长而痛苦的讨论,村民投票通过了《溪云村水资源可持续管理方案》。主要内容包括:
1. 设定旅游接待上限,旺季实行预约制,控制每日游客数量。
2. 实施阶梯水价,对超额用水征收高额费用,收入用于节水技术推广。
3. 有限度、科学地利用地下河水源,主要用于保障居民基本生活和生态补水,禁止用于扩张性开发。
4. 逐步调整农业结构,推广抗旱作物品种,减少高耗水茶园面积。
5. 恢复部分传统节水智慧,如雨水收集、中水回用等。
方案通过的那天,有人欢喜有人愁。民宿主们担心收入减少,茶农们担心转型困难。但大多数人感到一种释然——终于做出了选择,即使这个选择意味着牺牲。
秋天来了,第一场秋雨落下时,全村人都跑出来看。雨水打在干裂的土地上,激起尘土,然后慢慢渗入。溪床里开始有了细细的水流,像大地重新开始的脉搏。
小波又去了那个岩洞,这次带着沈工和地质队员。他们安装了监测设备,记录地下河的水位、流速、水质。数据实时传回村委会的显示屏。
屏幕上,一条蓝色的曲线微微波动,像心跳。
尹晴常常站在显示屏前,看着那条曲线。它不说话,但讲述着最根本的故事:关于承载与限度,关于索取与回馈,关于一个村庄如何在自然法则与人世欲望之间,找到那条细微的、不断调整的平衡线。
一天傍晚,根叔也来看屏幕。他盯着那条蓝色曲线,看了很久。
“像血压。”他突然说。
“什么?”尹晴没听清。
“像人的血压。”根叔说,“太高了爆血管,太低了没精神。得刚刚好。”
这个比喻让尹晴深思。是的,一个村庄就像生命体,需要各种指标的平衡。而水,就是最基本的血液。太多会泛滥,太少会枯竭。
她现在明白了,可持续不是永远增长,而是动态平衡;不是对抗自然,而是理解并尊重自然的节奏和限度。
冬天,溪云村的游客确实减少了。但留下的游客获得了更好的体验——不再拥挤,不再排队,可以安静地听溪流的声音,看云在山间流动。
民宿主们虽然接待人数减少,但通过提升服务质量、开发深度体验项目,单价提高了,总收入并未大幅下降。更重要的是,工作压力减轻了,有了更多时间享受生活本身。
阿灿的茶园减少了面积,但更专注于高品质茶叶,价格反而上升。他还尝试在林下种植耐阴草药,形成立体种植,提高了土地利用率。
小波成了村里的“少年水文观察员”,每周记录溪流和井水的水位变化。他的记录本上,用稚嫩的笔迹写着:“12月3日,溪水位上升2厘米。井水位稳定。无雨。”
这些数据被输入数字系统,成为溪云村生态档案的一部分。
又一个春天来临,溪水比去年丰沛了一些。孩子们又开始在溪边玩耍,笑声和水声混在一起。
尹晴站在溪边,看着水流过光滑的石头。水很清,能看到底下的沙粒和偶尔游过的小鱼。
她想起一年前的焦虑和争论,想起那些不眠之夜,想起小波失踪又归来的那个清晨,想起屏幕上那条蓝色的、像心跳一样的曲线。
所有那些复杂的计算、争论、权衡,最终都归于这简单的景象:水在流,孩子在笑,树在长。
也许,这就是可持续最本真的样子:不是一套复杂的技术或政策,而是一种态度——对自然限度的敬畏,对后代权利的承认,对生活本身的珍重。
溪水继续流淌,带着融雪和春雨,带着时间和记忆。它不会告诉人们该怎么做,但它会用自己的存在或消失,提醒人们最基本的道理:一切生命都需要水,而水,有自己的法则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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