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愣了愣,快步走过去翻开布包,里面果然躺着套黄铜螺丝刀,木柄被磨得发亮,刻着的“上海”二字还清晰。“这是我爸修收音机用的,”他拿起最细的那支,指尖划过木柄,“他总说,‘工具得养,跟养孩子似的’,每次用完都擦得干干净净……”
林墨没有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块麂皮布递过去。阳光从气窗斜照进来,落在陈先生的手背上,他用布慢慢擦着螺丝刀,指腹的老茧蹭过木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在跟旧时光对话。
中午的饭是在储藏室门口吃的,林墨从包里掏出保温桶,里面是糙米饭配炒青菜,她说“吃太油容易手抖,拿不稳老物件”。吃饭时她忽然指着纸箱上的霉斑说:“您看这霉斑的形状,像不像陈爷爷年轻时工厂的烟囱?”
我凑近一看,还真像,灰黑色的霉斑向上伸展,顶端散开几缕,活脱脱一座迷你烟囱。陈先生也笑了,扒了口饭说:“还真是!我爸总说,那烟囱冒烟的时候,全厂都透着精气神。”
下午整理到那个铁皮青蛙时,林墨没直接用手碰,而是先垫了层无酸纸。“这铁皮太薄,怕留下指纹印,”她用镊子轻轻夹起青蛙,对着光看,“发条锈死了,但齿轮没坏,我认识的师傅有办法,他会用煤油泡三天,再一点点拆下来除锈,保证不损伤漆面。”她忽然转向陈先生,眼睛亮了亮,“您要是想让孩子知道爷爷的故事,我可以把修复过程拍下来,做成小视频,配上您说的话,比单纯修好坏不了。”
陈先生的手顿了顿,眼眶忽然红了:“好……好啊,那样孩子就能知道,他爷爷不是个只会闷头抽烟的老头,年轻时也为了给孩子买个玩具,省了三个月饭钱。”
夕阳透过气窗,在地上投下块晃动的光斑,林墨正蹲在地上给铁皮青蛙套防尘袋,手指捏着袋口的抽绳,一点点收紧。她的帆布包敞着口,露出里面的工具:软毛刷的毛是马鬃的,据说防静电;镊子的尖端包着硅胶套,怕刮伤物件;还有卷胶带,边缘被剪成了圆弧形,“这样撕的时候不会带起纸纤维”——她之前特意跟我说过。
“你看这青蛙的眼睛,”林墨忽然抬头冲我笑,睫毛上的灰还没掉,“掉了一只反而更像我爷爷养的那只老狗,总爱斜着眼睛看人,凶巴巴的,其实胆小得很。”
陈先生蹲在旁边,看着她给铁皮青蛙贴标签,标签上写着“1987年,铁皮青蛙,陈建国为子购于上海,见证父爱的重量”。他忽然轻声说:“我爸走的时候很平静,说‘东西都留着,念想就断不了’。以前总觉得他老糊涂了,现在才明白,他是怕我们忘了他。”
林墨贴标签的手顿了顿,从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木质底座,把铁皮青蛙放上去,又从角落捡了块心形的碎砖压在旁边:“这样就稳了,不会倒。”她的声音很轻,“念想这东西,就像这碎砖,看着不起眼,却能把回忆压得牢牢的,风吹不散。”
傍晚离开时,林墨把装着樟木片的玻璃罐递给陈先生,罐口系着根蓝布条,是她从工具箱里找的,说“蓝色招喜”。陈先生捏着罐子,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玻璃表面,忽然说:“小林师傅,明天我带点我爸腌的萝卜干来吧,他总说‘干活的人吃点咸的有力气’。”
林墨的帆布包在肩上晃了晃,铜剪刀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好啊,”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灰,“最好再带个馒头,就着萝卜干吃,我师傅说这叫‘接地气’,跟老物件最配。”
地下室的铁门缓缓关上,铁锈的味道里混进了点樟木的香,还有林墨帆布包里散出的淡淡皂角味——她说那是她奶奶做的手工皂,洗东西不容易伤手,也不容易伤物件。我忽然觉得,这些被时光磨出褶皱的旧物,就像藏在岁月里的糖,平时尝不到甜味,可当林墨这样的人用指尖轻轻剥开那层硬壳,里面的甜就会慢慢渗出来,一点一点,甜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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