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老槐树得两人合抱,树身皴裂的皮里嵌着几粒干瘪的爆米花——那是去年风大,老陈的摊子被吹得翻了锅,溅进去的。树下的青石板被炉火烤得发黑,裂缝里嵌着焦糖化的硬块,太阳一晒就散出淡淡的甜香,像谁把蜜熬进了石头缝里。
老陈的摊子就支在树影里:三条腿的铁架晃悠悠支着黑黢黢的爆米花炉,炉口挂着的压力表锈得只剩半圈刻度,指针却依旧倔强地颤动,像只不肯闭眼的老蝉。旁边堆着半麻袋玉米粒,金黄的颗粒滚得满地都是,被来往的鞋跟碾出乳白的浆汁,混着泥土发酵出甜丝丝的腥气。他的蓝布围裙上溅满了焦黑的糖渍,洗得发硬的布料贴着后背,汗湿的地方印出个深色的人形,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结着层硬壳似的老茧,泛着青紫色——那是上个月被炉壁烫出的燎泡褪了皮,新肉又被火星子燎出的印子。
我蹲在旁边看他添柴时,火舌正“腾”地舔上炉壁,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忽明忽暗。他手里的铁钳夹着块劈柴,柴芯泛着浅黄,是后山的松木,“松木火旺,耐烧,”他往炉膛里塞柴时,火星子“噼啪”溅出来,落在他的黑布鞋上,烧出几个小洞,他却浑然不觉,“不像杨木,烧起来‘呼呼’响,实则不经烤,烤不出米花的焦香。”
“陈叔,您这炉子用多少年了?”我指着炉身上模糊的印记,像是用錾子刻的字,被烟油糊得看不清。
老陈眯眼瞅了瞅,嘴角咧开个笑:“比你岁数都大。”他用铁钳敲了敲炉底,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三十五了,当年师父传我的时候,说这炉子是他亲手打的,用的是火车轮毂的钢,能传三代人。”他摇了摇炉耳,铁轴“嘎吱嘎吱”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你听这声儿,就知道它还硬朗着呢。”
正说着,放学的小虎举着五块钱蹦过来,书包上的奥特曼挂件晃得人眼晕。“陈爷爷!两斤米花!多放糖!”他仰着脖子喊,校服领口沾着块巧克力渍,被风吹得发硬。
老陈放下铁钳,用铁勺舀玉米粒时,手腕抖了两下——天凉了,风湿性关节炎又犯了,阴雨天连筷子都捏不住。他往炉子里舀了两碗玉米粒,又多抓了半勺白糖,“簌簌”的糖粒落在铁炉里,发出细碎的声响,“知道你爱吃甜的,”他拧紧炉盖时,指关节发白,“但不能再多了,你妈昨天还跟我说,你长了两颗蛀牙。”
小虎踮着脚看他摇炉子,左手扶着炉耳,右手转着摇把,铁轴每转一圈,就发出“嘎吱”一声,像在跟岁月较劲。“爷爷,为啥您摇得这么慢?”小虎数着圈数,“上次我在公园看的机器爆米花,转得比电风扇还快。”
老陈的手没停,每转十圈就低头看眼压力表,指针正慢慢往“8”上爬:“慢才出好货。”他往炉底添了块松木,“机器转得快,米粒受热不均,有的还没炸开,有的已经焦了。咱这手摇的,能凭着感觉控火候,你听——”他把耳朵凑到炉口,“里面‘沙沙’响,是米粒在喝水长大,等响得密了,就是要开花了。”
说话间,买菜回来的李奶奶提着篮子经过,篮子里的西红柿红得发亮,蒂上还沾着湿土。“老陈,给我来一斤,要带点焦壳的,”她往簸箕里抓了把昨天剩下的米花,放进嘴里“咔嚓”嚼着,“我家老头子就好这口,说带点焦香才够味儿,超市里那软绵绵的,像嚼棉花。”
老陈正把炉子从火上拎起来,铁钳夹着炉耳的地方“滋啦”冒白烟,他的手却稳得很:“张大爷牙口还行?上次见他吃苹果都得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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