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回承乾宫的路上,楚宁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这座宫城的深渊。袖袋里的油布小包沉甸甸的,那缕浅黄色的头发和泛黄的纸条,像两块烧红的炭,烫着她的心。
汤若望。
这个名字在脑中反复回响。那位德国传教士,顺治年间的钦天监监正,曾参与修订《时宪历》,在康熙初年的“历法案”中下狱,康熙八年获释,同年病逝北京。他去世那年,楚宁这具身体的原主才刚出生。
一个死去二十多年的西洋传教士,他的遗物怎会牵扯到辛者库宫女?又怎会需要“证清白”?
更关键的是——康熙知道吗?
楚宁想起南书房里,皇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拿出染血布和玉簪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但他警告她“不要再查”时,那一闪而过的疲惫,却暴露了更多。
他在掩盖什么?又在保护什么?
承乾宫的朱红宫门出现在前方。楚宁定了定神,收起所有思绪。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脚步也加快了些——她必须在巳时前赶回,观月交代过,贵妃午前要进药。
守门的太监验过腰牌,放她进去。
院子里很安静,几个粗使宫女在扫落叶,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病中的主子。楚宁穿过前殿,正要往后院去,忽然听见东厢房传来压低的声音。
“……这药不能再加了,再加就出事了。”
是绣夏的声音。
楚宁脚步一顿,闪身躲到廊柱后。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
“你懂什么?”另一个声音响起,沙哑,带着老态——是吴嬷嬷,“主子交代的事,照做就是。出了事,自有主子担着。”
“可是嬷嬷……”绣夏的声音带着哭腔,“贵妃娘娘这几日咳得厉害,昨夜都咳血了。再这么下去,我怕……我怕真会出事。”
“出事也是她的命。”吴嬷嬷的声音冷硬,“二十四年前她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造化。”
楚宁的手指猛地收紧。二十四年前——又是这个时间点。
“可是……”
“没有可是。”吴嬷嬷打断她,“今晚的药,照常加。主子说了,只要再撑三天,三天后自有分晓。”
三天。
楚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三天后,正是井边人约定的最后期限。这是巧合,还是……
“那……那楚宁那边怎么办?”绣夏的声音更低了,“她好像察觉了什么。昨天夜里,我看见她在书房翻东西。”
“一个宫女,能翻出什么花样?”吴嬷嬷冷笑,“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她要么交出东西,要么……就跟着贵妃一起‘病逝’。”
楚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悄悄后退,脚步轻得像猫,直到退到安全距离,才转身快步往后院走。脑子飞转——绣夏和吴嬷嬷口中的“主子”是谁?太子系?八阿哥系?还是那个隐藏在更深处、与二十四年前旧案有关的“故人”?
而且她们说“再撑三天”——这意味着,佟贵妃目前的状态是她们刻意维持的。既不让贵妃立刻死去,也不让她好转。这是一种折磨,也是一种筹码。
楚宁回到自己住的耳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喘息。
她从袖中取出油布小包,再次打开。浅黄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拿起那张纸条,仔细辨认上面的每一个字:
“丙寅年三月,汤若望遗物,贵人托存。若有不测,此物可证清白。”
字迹歪扭,但笔画认真,看得出写字的人很用力。用的是炭笔——宫中宫女大多用毛笔,炭笔通常是做粗活的仆役用的,或者……西洋传教士常用。
汤若望的遗物。
楚宁努力回忆前世读过的史料。汤若望去世后,他的私人物品应该由教堂处理,或者留给其他传教士。怎么会流入宫中?还到了辛者库宫女手里?
“贵人托存”——这个“贵人”,会不会就是佟贵妃?
如果是,那李氏就是在替贵妃保管某件重要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可能关系到贵妃的“清白”。所以李氏才会在纸条上说“若有不测,此物可证清白”。
那么问题来了:贵妃需要证什么清白?二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宁将头发和纸条重新包好,藏到炕席下的暗格里——这是她自己挖的,只有她知道。
刚藏好,门外传来敲门声。
“楚宁姐姐在吗?”是观月的声音。
楚宁整理好表情,打开门:“观月姐姐,何事?”
观月脸色凝重:“贵妃娘娘要见你。”
暖阁里药味浓得化不开。
佟贵妃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闭着眼,呼吸微弱,直到楚宁走到榻前,才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明媚的眼睛,如今蒙着一层灰雾。
“你们都出去。”贵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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