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后,李卫国做的第一件事,是成立“老工程师技术顾问团”。第一批成员七人,平均年龄六十八岁,都是父亲的老同事。集团每月给他们发顾问费,请他们定期到上海实验室,看年轻人的设计,提意见——不是指导,是“挑刺”。
第一次顾问会上,一位老工程师看着芯片布局图,皱眉:“这个电源走线,拐角太尖了,高频下容易出问题。”
年轻设计师不服:“仿真没问题啊。”
“仿真是理想情况。”老人拿起铅笔,在图上画了个圆角,“加个过渡,多费点面积,但可靠。”
后来测试证明,老人是对的。那个看似多余的圆角,让芯片在高温下的稳定性提高了8%。
经验,开始变现。
1995年4月,意料之中的反扑来了。
摩托罗拉向美国商务部提交报告,指控向东集团“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半导体技术”,并要求限制“0.8微米以上光刻设备的销售”。报告里,特别提到上海老厂那台修复的光刻机,称其“可能使用了美国禁运技术”。
消息传到香港时,肖向东正在和几位国际投行谈融资。对方委婉表示:“政治风险太大,我们需要观望。”
肖向东没辩解,只是让秘书订了最早飞华盛顿的机票。同时,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让陈思北整理全套技术文档,证明光刻机的所有部件要么是国产,要么是从日本、德国合法进口。
第二,联系孙晓芸,准备一篇深度报道,标题暂定《中国芯片的“原罪”:为什么自主创新总被质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他拨通了程老的电话。
“程老,需要您帮忙。”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你说。”
“我要去美国商务部听证会作证。但我需要一个身份——不是企业家,是‘中国半导体产业代表’。这需要官方背书。”
更长的沉默。
“明天下午,科委有个会。”程老最后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第二天,肖向东跟着程老,见到了科委的副主任。会见只有十五分钟,肖向东用五分钟讲清情况,十分钟展示材料。
副主任看完光刻机的修复记录——从锈蚀状态到工作状态的每一步都有照片、有数据、有签字——合上文件夹。
“材料很扎实。”他说,“但你得明白,去了美国,可能面对各种刁难。”
“我明白。”
“也可能无功而返,甚至适得其反。”
“但不去,就等于默认他们的指控。”肖向东直视副主任,“民营企业做芯片,必须过这一关。不过,永远抬不起头。”
副主任看了他很久,点头:“好。我给你写封介绍信。但记住——在那边,你每句话都代表中国企业的形象。”
“我保证,只讲事实,不讲情绪。”
介绍信拿到手时,肖向东看到落款单位,心头一震——比他想象的级别更高。
这不再是企业行为,而是国家行为。
5月初,华盛顿。
听证会在商务部大楼一间小会议室举行。出席的除了商务部官员,还有国务院、国防部的代表。摩托罗拉派了两位副总裁和一支律师团。
肖向东只带了一个人——集团法务总监,以及三箱材料。
听证会开始,摩托罗拉律师先发难,展示所谓“证据”:几张模糊的照片,据称显示上海实验室有“美国产精密仪器”;一份所谓“前员工证词”,说向东集团“鼓励逆向工程”。
轮到肖向东时,他没反驳,而是打开第一箱材料。
“这是上海半导体设备三厂1978年的设计图纸原件,上面有当时一机部的批准文号。”他一张张展示,“这是1980年调试失败的技术报告,冯明德总工程师签字。这是1994年修复过程的全程录像——需要我现在播放吗?”
商务部官员示意继续。
第二箱材料,是零部件采购清单和报关单。“光学模块采购自德国蔡司,有正规发票。数控系统是我们自主研发,这是软件着作权证书。机械部件在上海本地加工,这是加工厂的资质证明。”
第三箱,最重。“这是‘长城一号’芯片从设计到流片的全套技术文档,包括每一版设计图、每一次仿真数据、每一次失败分析报告。共三千四百页,已做脱密处理。各位可以带走审查。”
会议室里只有翻页声。
摩托罗拉副总裁忍不住开口:“但你们的工艺明显……”
“明显落后。”肖向东接话,“是的,我们0.8微米工艺,良率30%。摩托罗拉同类产品良率95%。但落后不违法,追赶也不违法。”
他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前方的小白板前,画了一条时间轴。
“1958年,美国发明集成电路。1965年,中国开始研究。1978年,我们落后十五年。1995年,我们落后六年。”他在1995年的位置画了个星号,“差距在缩小。靠的是什么?不是偷技术,是成千上万工程师的日夜奋战,是像冯明德那样至死‘不甘心’的前辈,是像钱工那样左手残疾还在磨镜头的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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