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动了吗?”她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沙哑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询问一件物品的状态。
赵君无被她这近乎漠然的态度噎了一下。他预想过各种反应——惊慌、恐惧、愤怒、或者故作镇定的掩饰——唯独没料到是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他挑眉,正要再说些什么。
凉笙却已经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径直走向密室那扇隐蔽的出口。她的声音随着动作传来,不高不低,清晰地敲在赵君无耳中:
“能动就走吧。” 她脚步未停,快到门口时,又极其平淡地补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历州那袋银子,就当诊金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吱呀一声轻响,那扇伪装的门被从外面轻轻合上。密室重新陷入一种带着草药苦涩的、绝对的安静里。
赵君无靠着冰冷的土墙,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昏黄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痞笑慢慢淡去。那句“历州那袋银子”让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不易察觉的疑惑,快得如同错觉。他很快将这微不足道的疑惑抛开。那句冰冷的“能动就走吧”在耳边反复回响,而那个消失在门口的单薄背影,透出一种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疏离。
凉笙将药箱搁在密室外间的架子上,动作轻而稳,仿佛刚才在里面处理的不是一位尊贵的皇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缝合刀口的庄稼汉。
次日,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了进来,冲淡了室内浓郁的草药味。
医馆前堂的光线比密室亮堂许多,却也依旧带着几分秋日的清冷。她走到门板前,一块一块地卸下。这家开在京郊官道旁不起眼角落的“无忧医馆”,已在此处默默经营了半年有余。
最初,周遭的穷苦百姓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试探着来找这个年轻得过分、脸色总是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女医师。渐渐地,她那手出神入化的针术、精准有效的药方,以及那近乎苛刻的便宜诊金药费,在贫民窟和附近的村落里口耳相传。医馆的生意,竟也一日好过一日。虽然绝大多数来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苦人,偶尔也会有几个穿着体面些的,或是小富之家的仆役,但那些真正的大门大户,依旧对她敬而远之——一个年轻女子开的野路子医馆?笑话!他们宁愿花重金去请太医院退下来的老供奉。
凉笙对此毫不在意,她需要的不是达官显贵的认可,而是活下去的资本,以及一个能让她在京城边缘立足、暗中查探消息的据点。她走到柜台后,拿起算盘,指尖拨动着黑亮的算珠,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笔笔微薄的诊金药费累积起来,虽然缓慢,却坚定地向着一个目标迈进——还清当初在黑市借下的那笔启动资金。照这个势头,再有两个月,应该就能彻底摆脱那笔债务的枷锁了。她垂眸看着账本上逐渐减少的欠款数字,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释然掠过心头。
至于密室里那个不请自来、麻烦透顶的“大主顾”——东辰国尊贵的二皇子赵君无。凉笙只希望他的伤能快点好利索,然后赶紧回他的皇子府去。他那身麻烦,不是她这小小的医馆能兜得住的。秋寒昭的追杀就是最好的证明。想到前几日里在悬崖上撞见的那一幕,凉笙眼中无波无澜。他和洛新言……在这波谲云诡的漩涡里,是真情还是假意,是联盟还是算计,都无关紧要。
一连三日,凉笙都如同设定好的机关般精准。清晨开门,应对络绎不绝的贫苦病患,抓药、施针、开方,声音始终是那种带着疲惫的沙哑,神情是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有在面对特别年幼或病重的孩子时,她眼中才会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柔软。待到傍晚关门后,她便带着药箱进入密室,为赵君无换药。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包扎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触碰,没有眼神的交汇,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需要处理的伤体。赵君无试图挑起的话头,无论是关于悬崖“风景”,还是关于那句让他莫名在意的“历州那袋银子”,都被她以更深的沉默或一句“能动了吗?”、“换好了”彻底堵了回去。
今日午后,难得的清闲。送走最后一个抓药的老妇人,医馆里只剩下凉笙一人。她坐在柜台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干枯的草药标本,思绪有些飘远。密室里的麻烦、即将还清的债务……种种琐碎缠绕心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道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利之气,大步踏入了医馆略显昏暗的门槛。光线勾勒出他深灰色的劲装轮廓,兜帽虽已放下,露出那张线条冷硬、此刻却带着一种急切和探究的脸——正是秋寒昭。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瞬间锁定了柜台后的凉笙。几步跨到柜台前,隔着粗糙的木质台面,他身体微微前倾:“是你,对吗?”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凉笙抬起眼。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沉寂的古井。声音平淡无波:“这位公子,是来买药的吗?”言语间的冰冷,比秋寒昭身上的剑气更甚。
秋寒昭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那夜山洞里的人是你!”他语气加重,带着被隐瞒的焦躁,“可你为什么样子变了?” 他猛地伸出手,隔着柜台,一把抓住了凉笙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微微蹙眉。他似乎迫切地需要她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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