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尘土的气息。唯一的一盏小油灯放在角落,光线更加昏暗。那个重伤的男人靠墙坐着,脸上沾满了泥污和半干的血迹。凉笙走上前,蹲下身,打开药箱,取出干净的布巾放入一旁千梦诀刚准备好的清水盆里,准备先清理他脸上的污迹。
她的手很稳,动作带着医者的冷静。湿润的布巾轻轻擦过男人沾满血污的额头、颧骨。就在布巾擦过他下颌靠近耳根的位置时,她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皮肤质感的边缘。那触感异常光滑,带着一种人工的凉意。
凉笙的动作顿住了。她微微蹙眉,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去。在那片被泥血模糊的皮肤边缘,果然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接缝。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她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冰冷的手指,精准地捏住那细微的边缘,指腹能感觉到那层薄如蝉翼的材质。她屏住呼吸,手腕用力,向下一扯!
一张薄如蝉翼、材质精良的人皮面具被完整地揭了下来,露出了底下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凉笙的目光落在这张新露出的、因失血而异常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的波动,她的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是他。” 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将面具随手丢在一旁,仿佛那只是块擦血的破布。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清理他脸上的真实伤口。动作熟练而精准,止血的药粉洒在狰狞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剧烈的刺激。男人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渗出大颗冷汗,却没有发出痛哼。
凉笙恍若未觉,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绕他的胸腹,力道毫不留情,只专注于包扎止血。整个过程中,她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密室里只剩下布条摩擦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包扎完毕,凉笙收拾着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动作有条不紊。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一直沉默的千梦诀,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张被凉笙扯下、材质极其精良、连细微毛孔都仿制得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上。
“如此精致的面具,”千梦诀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带着冰冷的探究,“这人身份绝不简单。”
凉笙收拾药箱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的声音响起,平平淡淡,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二皇子,赵君无。”
千梦诀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剑柄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尽管已有猜测,但被凉笙如此平静地揭破,冲击力依旧巨大。
“刚才那个杀手……”千梦诀的声音凝重无比,“他身上的剑气……非常可怕。若真动手,我恐怕……不是对手。”回想起那人破门而入时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她仍心有余悸。
凉笙已经盖好了药箱的盖子,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沾染的尘土,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秋寒昭。”
千梦诀倒抽一口冷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是他?!他……他怎么会追杀……”后面的话,她没问出口,目光扫过地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的赵君无。皇子间的倾轧,江湖顶尖杀手的介入,这背后的水有多深,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凉笙没有再说话。她只是拎起药箱,转身,步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密室的出口。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瘦削、挺直,却又透着一种被无数苦难打磨过的、冰冷的疲惫。
仿佛刚刚点破的惊天身份和背后可能掀起的腥风血雨,都不过是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吹不进她早已筑起高墙的心湖。
千梦诀张了张嘴,看着凉笙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最终将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凝重和对未来的深深忧虑。密室内,只剩下赵君无压抑的喘息声,和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药力与身体强悍的自愈能力在昏沉中交织、拉锯。赵君无是被胸口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唤醒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海面,最先感知到的是密室里浓重的草药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女子身上的清苦药香。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昏黄的油灯光晕有些刺目,适应了片刻,才看清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简陋、堆满杂物的小密室。记忆碎片瞬间回涌——猝不及防的致命伏击、秋寒昭那如跗骨之蛆的森冷剑气、被埋伏重伤逃亡、最后破窗闯入的这家小医馆……
目光转动,落在了角落里那个背对着他、正小心翼翼分拣着干草药的单薄身影上。
是她。 赵君无心中无声地确认。前几日悬崖上那匆匆一瞥的侧影,与此刻灯下忙碌的背影重叠。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松懈和骨子里那股玩世不恭的痞气涌了上来。赵君无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胸口的伤,一阵龇牙咧嘴,却依旧用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腔调开了口,打破了密室的沉寂:
“哟……”声音因为虚弱和干渴而沙哑,却掩不住那股调笑的意味,“咱们还挺有缘呢!这才隔了几天?”他故意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促狭,仿佛在回味什么有趣的事情,“那天在悬崖上……风景不错吧?怎么不多看会儿就走了?可惜了。”
凉笙分拣草药的手指微微一顿。那细微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随即又恢复了流畅的动作。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因为那句明显带着狎昵暗示的话语而显露出半分羞恼或窘迫。仿佛他说的不是暧昧的“风景”,而是“今天天气不错”。
她只是将最后一小撮草药归拢好,然后才慢慢直起身,转了过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井水,映着跳跃的灯火,却波澜不惊。她看向靠在墙角的赵君无,目光扫过他包扎严实的胸口,确认没有新的血迹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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