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瓯江,水势渐涨,裹挟着山中融雪的微寒与泥土的腥气,浩浩荡荡东流入海。在这条连接着越地与中原的动脉水道上,除了往来巡弋的战船和捕鱼的扁舟,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特别的旅人。他们大多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净,面容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与疲惫,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混合了好奇、警惕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期望的光芒。他们来自中原,来自那个礼乐文章、百家争鸣的繁华世界,如今却逆着人流,向着被视为“断发文身”之地的东南边陲而来。
东瓯,“神农”之名随着商旅的传言、溃卒的闲谈,已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它以弱抗楚而不败、化荒滩为沃土、拥强兵而重农事的事迹,经过无数次的添油加醋和口耳相传,在中原士林间,渐渐蒙上了一层传奇般的色彩。对于某些在故国郁郁不得志,或厌倦了无休止的合纵连横、渴望寻找一片能实践理想的净土,又或是单纯被这“异类”所吸引的士人而言,东瓯,成了一处值得冒险一探的所在。
最先抵达的是三位士子。为首者名叫淳于敬,年近四十,面容清癯,来自邹鲁之地,言谈间尚带几分稷下学宫辩士的遗风,精于律法与纵横之术,却在齐国不得重用。另一人名为田穰,年纪稍轻,来自宋国,身形微胖,脸上总带着探究的神色,对农事、工巧颇有兴趣,算是士人中的“杂家”。还有一位名叫季劼的年轻人,来自卫国,沉默寡言,手指纤细,于算学、地理一道颇有天赋。他们三人因缘际会结识,辗转千里,避开关卡,最终乘着一艘胆大的商船,渡过了被视为天堑、且有楚军游弋的瓯江。
踏上东瓯的土地,眼前的景象与他们想象中的“蛮荒”大相径庭。空气中弥漫着江水腥气、新翻泥土的芬芳,还有一种…类似发酵肥料的味道,不算好闻,却透着生机。没有杂乱无章的茅屋,没有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野民,取而代之的是规划整齐的闾里,虽然屋舍依旧以土坯茅草为主,但街道干净,少见垃圾污秽,行人面色红润,步履匆匆,眼神中透着一股难得的安定与专注。
他们被暂时安置在驿馆,行动并未受到限制,反而被允许在一名年轻文吏的陪同下,有限度地参观。他们信步走向市集,只见交易井然,新铸的东瓯小钱与以物易物并存,粟、帛、盐、鱼之价,竟有吏员在旁立木牌明示,字迹虽朴拙,却一目了然,以防奸商欺诈。一个卖陶器的摊位前,两个农人为一个陶罐的价钱争执起来,很快便有一名更年长的吏员过来,依据木牌所标价格调解,双方很快偃旗息鼓。田穰看得啧啧称奇:“明码标价,吏员调解,此地治理,颇重规矩实效。”
行至城外田野,但见禾苗青青,水渠纵横如织。他们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弯曲犁具(曲辕犁),一牛牵引,远比中原流行的直辕犁省力;看到了据说能自行播种的奇怪车辆(耧车)模型被摆在乡学门口作为教具;远处河畔,巨大的翻车(龙骨水车)正在几名壮汉的踩踏下,哗啦啦地将河水提入高渠。季劼默默观察着水车的结构,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更远处,一些农人正将一种墨绿色的浆液泼洒入田,空气中那股发酵的气味更浓了些。田穰忍不住向带路文吏打听,得知此物名为“碧波浆”,乃沤制肥料,可壮地力(保密原因,只能忽悠)。
“重农耕,兴水利,改农具,此地确有其独到之处。”田穰低声对淳于敬道。
淳于敬微微颔首,目光却更多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那里传来的操练号子声整齐划一,金铁交击之声带着凛然的杀气,虽未见军容,但听其声,便知绝非乌合之众。“武备亦是不弛,难得。”他沉吟道。
他们甚至被允许远远观望一处正在修建的“水上砦堡”。民夫与士卒一同劳作,搬运巨石木材,号子声震天,却不见监工鞭挞,人人尽力,效率极高。季劼仔细观察着砦堡的位置,又望向江面对岸隐约的楚军帆影,似乎明白了这建筑的用途。
几日考察,三位士子心中震撼与疑惑交织。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强烈的实用主义和井然有序的活力,与中原各国那种礼乐虽存、却或因奢靡、或因僵化而暮气沉沉的氛围截然不同。然而,这种纯粹务实、似乎缺乏“文采”的风格,又让他们这些习惯了口吐莲花的士人感到些许不适。
终于,欧阳远在治事厅正式接见了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士子。厅内陈设依旧简朴,除了必要的案几坐席,便是堆叠如山的竹简与帛书,唯一的装饰或许是墙上悬挂的一张粗略的东瓯及周边地图。欧阳远端坐主位,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深衣,文寅陪坐一旁。三位士子行礼后,分坐两侧,能感受到一种不同于中原宫廷的、略显凝重却充满实干气息的氛围。
最初的寒暄过后,气氛便微妙起来。淳于敬抚平衣襟,率先开口,他引经据典,从三代之治谈起,探讨起了“王道”与“霸道”之别,言语间,隐晦地试探欧阳远的志向,是满足于割据一方的“霸道”,还是心怀天下、泽被苍生的“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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