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封冻江南桃林时,天地间仿佛被一支素笔细细描摹过,留白处尽是清冽的白。那雪是六角形的精灵,从九天之上翩跹而来,一片叠着一片,把桃林的每一寸肌理都温柔覆盖。石阶上的雪积得厚了,便成了奶油般的质地,踩上去会陷出深深的窝,像给大地按了枚柔软的印章。桃枝被雪压得微微低垂,枝桠间漏下的雪粒,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偶尔有积雪从枝头滑落,“噗”地落在地上,惊起几只藏在雪下的小虫,它们缩了缩身子,又继续在暖融融的雪被里酣睡。连空气都被滤得澄澈,吸一口,肺腑间满是雪的清寒,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那是埋在雪下的桃花根,正借着雪水悄悄积蓄着春的力气,像母亲怀里揣着的暖炉,藏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小屋的檐角已挂起长长的冰棱,从青瓦边缘垂落,最长的竟有三尺许,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又像仙女遗落的水晶簪。阳光掠过便折射出七彩的光,红的如玛瑙,绿的似翡翠,紫的若琉璃,细碎如星子坠在檐下。风过时,冰棱轻轻摇晃,叮咚作响,像谁在檐下挂了一串会发光的风铃,又像冰雪在哼着古老的歌谣。青瓦上的积雪被风梳理得平整,边缘处微微翘起,像给屋顶镶了圈白边,偶尔有几只麻雀落在瓦上,啄食着雪粒,小爪子踩出的印记,像给雪瓦绣了串小巧的花。
风穿过林梢,带着雪粒的清寒,卷起地上的碎雪,在桃林间织成一张流动的网。这网拂过桃树的枝干,把积雪抖落些许,露出深褐色的枝皮,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藏着岁月的故事。但这风在触到小屋的窗棂时,却像被施了魔法般软了下来,大概是被里面漫出的暖意柔化了棱角。窗纸上贴着年华剪的双狐窗花,狐狸的尾巴卷着桃花,被屋内的火光映得发红,像是两只从画里跑出来的精灵,正围着暖炉取暖,连胡须的影子都透着活泼。窗棂上结着层薄霜,霜花的纹路如松针,如梅枝,如流云,是冬雪用巧手绣就的锦缎,被炉火的暖意熏得微微发潮,便在玻璃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像泪,又像笑。
屋内,暖炉里的炭火正旺。那炭是黑风山送来的红木炭,块头方正,表皮泛着乌亮的光,烧得通体通红时,便像一块块融化的玛瑙,偶尔有火星从炭缝里跳出来,在炉底落下细碎的红,发出“噼啪”的轻响,像是炭火在与时光低语,诉说着黑风山的日月星辰。火光透过镂空的炉盖,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花影——那是炉盖上雕刻的缠枝莲纹,被火一照,便在墙上开出了一片会动的花,花瓣舒展,枝叶缠绕,仿佛能闻到莲的清香。这些花影将悬挂在那里的长卷映得泛着暖光,长卷上的秋景仿佛被这暖意熏染,麦浪的金更沉,像浸了蜜的阳光,每一粒麦穗都闪着饱满的光泽;桃花的粉更柔,似掺了雪的胭脂,花瓣边缘泛着朦胧的白;连光鱼的银都带上了一层温吞的红,像是被炉火吻过的鳞片,在纸上漾着淡淡的晕。
两只小狐狸蜷在锦绣腿上,把她的膝头当成了最柔软的窝。锦绣穿着件月白色的软缎袄,领口绣着几枝缠枝桃花,狐狸们的绒毛蹭着衣料,发出轻微的摩挲声,像春风拂过花瓣。大狐狸把脑袋埋在蓬松的绒毛里,只露出一对尖尖的耳朵,耳尖泛着淡淡的粉,偶尔动一下,像是在梦里听雪落的声音。南瓜籽项链和花囊被压在绒毛下,只露出尾尖那一点雪似的白,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落了片会动的雪,又像谁不小心掉在狐毛上的月光,清冷中透着暖。桃夭则把脸贴在锦绣的手背上,粉白的绒毛蹭着她的指尖,带来一阵痒痒的暖,它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影,像蝶翼停驻。尾巴尖的粉若隐若现,像藏在雪地里的一点春,让人想起桃花初绽时,花苞尖那抹怯生生的粉,带着说不尽的娇憨。
灵影停在暖炉旁的铜钩上,那铜钩是早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被岁月磨得发亮,泛着温润的光,像浸过温泉的玉石。它翅膀半张着,琉璃般的翅膜在火光里流转着虹彩——赤的像炭火最旺时的焰心,橙的像夕阳吻过的云霞,紫的像暮色初临的天空,与跳跃的火光交织,将周围的空气烘得暖暖的。它偶尔抖落翅膀上沾着的细碎炭灰,那些灰落在炉边的毡垫上,竟像是撒了一把会发光的星子,暗夜里能看到极淡的银辉,大概是沾了灵影的灵气,便有了星星的魂魄。毡垫是锦绣用旧绒毯改的,上面绣着小小的桃花图案,被炭火熏得带着淡淡的暖香,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昆仑派送来了年礼。”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雪,雪沫子像碎玉般飞进来,落在地上便融成了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圈。无忘的声音裹着寒气涌进来,却在触到屋内的暖时瞬间柔和,像冰块落进温水里,慢慢化了棱角,连尾音都带着暖意。“有山巅的雪莲花蜜,还有掌门亲手做的桃木符,说能驱邪保平安。”他拍了拍肩上的雪,雪花落在青砖地上,很快便融成小小的水痕,像谁在地上点了一串省略号,省略了路途的风雪与疲惫。手里提着的木盒雕着双狐戏桃图案,桃木的纹理在火光下清晰可见,狐狸的尾巴卷着桃花,花瓣的纹路都刻得极细,连花蕊的绒毛都隐约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木盒上跳下来,在暖炉边打滚,留下一串梅花似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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