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北方这座省会城市郊外的钢材厂家属区里,积雪才刚刚开始融化,露出下面灰黑色的泥土。一排排低矮的平房整齐地排列着,每家门前都有一小块自留地,此刻还光秃秃的,等待着春天的播种。
3岁的汤小慧蹲在奶奶家门前的台阶上,小手捏着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她穿着红色灯芯绒外套,两条小辫子用橡皮筋扎着,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垂在脸颊两侧。
小慧,别玩泥巴了,进屋来洗手。奶奶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
小慧抬起头,小脸上沾了几点泥星子,她眨了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突然丢下树枝,朝远处跑去。
我去任爷爷家玩!她边跑边喊,声音清脆得像只小铃铛。
奶奶追出门,只看到小慧红色的小身影已经蹦蹦跳跳地跑过两排平房,熟练地拐进一条窄窄的过道。老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就喜欢往老任家跑。
任家的平房和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灰砖墙,黑瓦顶,门前同样有一小块菜地。不同的是,任家门前种的不是蔬菜,而是几株月季花,此刻刚刚冒出嫩芽。小慧跑到门前,踮起脚尖,小手在门板上拍了几下。
任爷爷!任奶奶!我来啦!
门吱呀一声开了,任爷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缝里,看到小慧,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
哎哟,我们的小慧来啦!快进来,外面冷。老人弯下腰,把小慧抱进屋里。
任家的屋子比小慧奶奶家要小一些,但收拾得格外整洁。一张老式木床,一个五斗柜,一张方桌,两把椅子,简简单单的几样家具擦得锃亮。墙上挂着几张发黄的老照片,还有一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的对联。
任奶奶正坐在床边纳鞋底,看见小慧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从五斗柜里拿出一个铁皮盒子。
小慧来,奶奶给你留了糖。任奶奶的声音温和柔软,像一捧温水。
小慧欢呼一声,扑到任奶奶怀里。老人身上有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混合着肥皂的清香,让小慧感到安心。任奶奶从铁盒里取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小慧嘴里。
甜不甜?任奶奶笑眯眯地问。
小慧用力点头,糖块在嘴里滚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任爷爷坐在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雕的小鸟,递给小慧。
看,爷爷给你做的,喜欢不?
小鸟雕刻得栩栩如生,翅膀微微张开,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起来。小慧小心翼翼地捧着它,眼睛亮晶晶的。
喜欢!谢谢任爷爷!
那天下午,小慧坐在任家的门槛上,一边舔着糖,一边听任爷爷讲他年轻时在东北伐木的故事。阳光斜斜地照在老人银白的头发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任奶奶不时从屋里端出一杯热乎乎的糖水,或者一块刚烙好的饼,塞给小慧。
慢点吃,别噎着。任奶奶总是这么说,粗糙的手轻轻抚过小慧的头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很久,在小慧的记忆里,几乎整个童年都有任爷爷和任奶奶的身影。她喜欢看任爷爷用木头雕刻各种小动物,喜欢听任奶奶讲那些古老的神话故事,更喜欢在他们家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屋子里,感受着两位老人对她毫无保留的疼爱。
有时候,小慧的父母下班晚了,来不及接她,任奶奶就会留她吃晚饭。简单的白菜炖豆腐,配上任奶奶亲手腌的咸菜,小慧能吃掉满满一大碗。饭后,任爷爷会拿出他那把破旧的口琴,吹几首老歌,任奶奶则轻轻拍着手,跟着哼唱。小慧坐在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听得入迷。
小慧啊,任奶奶有一次突然说,要是你是我们的亲孙女该多好。
小慧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只是天真地回答:我就是你们的孙女呀!
两位老人听了,眼眶都湿润了。任爷爷把小慧抱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胡茬扎得小慧咯咯直笑。
时间像水一样流过。小慧上小学了,每天背着书包匆匆走过任家的门前,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经常进去玩耍。偶尔周末有空,她还是会去坐坐,但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任爷爷和任奶奶似乎也明白这是成长的必然,从不挽留,只是每次都会塞给她一些零食或小玩意儿。
好好学习啊,小慧。任奶奶总是这么说,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小慧上初一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天放学回家,她听奶奶说任爷爷去世了,是夜里突发的心梗,走得很安详。小慧愣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想起任爷爷粗糙的大手,想起他雕刻的那些小木偶,想起他吹口琴时眯起的眼睛。
葬礼很简单,厂里来了几个老同事,小慧和父母也去了。任奶奶穿着一身黑衣,站在灵堂前,像一棵枯瘦的老树。小慧走过去抱住她,发现老人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任奶奶...小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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