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的离去,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却仿佛在阿枫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那涟漪,不是惊涛骇浪,而是一种绵长而深沉的回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如同在一张无限大的蛛网上轻轻拨动,那震动会传到何方,会惊醒何物,他无从知晓,也无需知晓。
他只是那个拨动琴弦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阿枫没有再出门。他那间小院,仿佛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他遣散了所有慕名而来的人,只在门口挂上了一块“闭关谢客”的木牌。
他开始写字。
那张从市集买来的最粗糙的草纸,那支最廉价的毛笔,在他手中,却仿佛拥有了创造世界的力量。他没有写惊天动地的神魔大战,没有写缠绵悱恻的仙侠奇缘。他写的,只是安河城。
他写张老头。写他年轻时如何第一次握起铁锤,写他中年时如何面对生活的重压,写他如何在阿枫的点化下,于炉火中重燃匠心。他笔下的铁锤,每一次落下,都带着金石之声,每一次淬火,都升腾起不屈的意志。
他写老船夫。写他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写他中年时的漂泊无依,写他晚年时与无弦古琴的相伴。他笔下的琴音,虽无声,却能穿透纸背,让人听到风的声音,水的低语,和一颗看尽沧桑后归于平静的心。
他写靖王。写他权倾朝野的荣耀,写他丧女之痛的绝望,写他捧着玉莲回家时的释然与重生。他笔下的王府,不再是冰冷的权力象征,而是一个有温度的家,一个有爱,有痛,有希望的地方。
他写小丫和她的母亲。写那间破旧小屋里的昏暗灯光,写那碗阳春面里蕴含的世间至味,写那劫后余生的相拥而泣。他笔下的炊烟,是人间最动人的风景,他笔下的饭香,是能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心血浇灌。他不是在记录,他是在重现。他将那些人的喜怒哀乐,那些人的挣扎与坚守,都融入了笔墨之中。
随着他的书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小小的书桌,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一股股无形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他的笔尖。那是张老头的锤音,是老船夫的琴韵,是靖王府中玉莲生长的生机,是小丫家中弥漫的饭香。
这些气息,在纸上交织,融合,最终,化作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那是一种……“意”。
铁匠的“不屈之意”,船夫的“淡泊之意”,王爷的“守护之意”,母女的“亲情之意”。这些纯粹的意志,被他用文字串联起来,构建了一个独立于现实之外的,小小的世界。
阿枫沉浸其中,浑然忘我。他不知白天黑夜,不知寒暑交替。他的世界里,只有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和那些在纸上重新活过来的人。
这一天,当他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他手中的笔,忽然“咔”的一声,笔尖断了。
他抬起头,窗外,已是月满中天。
他看着桌上那厚厚的一叠手稿,脸上露出了疲惫而满足的笑容。他将手稿仔细地整理好,用一根麻绳系上,然后,将它放在了石桌上。
他没有去收,也没有去藏。他只是转身,回屋睡觉了。
仿佛他写的,不是一部惊世之作,而只是一封寻常的家书。
第二天清晨,一个背着书箱的年轻秀才,路过小院。他是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心中满是怀才不遇的愤懑。他看到院门大开,门口的“谢客”木牌也倒在一旁,便好奇地走了进去。
他想,这院子的主人,或许也是个同道中人,可以一同饮酒赋诗,发泄一下心中的块垒。
可他走进院子,却空无一人。只有石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稿子。
他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安河记。”
他轻声念出了标题,然后,便被那第一行字,吸引了进去。
“张记铁匠铺的锤声,是安河城醒得最早的声音……”
他本只想看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眼睛。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炉火前挥汗如雨的铁匠,感受到了他那份对技艺的执着与骄傲。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乌篷船上拨动无弦古琴的船夫,听到了他那包容天地的无声琴音。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权倾朝野的王爷,在女儿墓前的心碎,和捧着玉莲时的重生。他仿佛闻到了那碗阳春面的香气,尝到了那蕴含其中的,名为“母爱”的滋味。
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完全沉浸在了那个由文字构筑的世界里。
他看到了人性的光辉,看到了生命的坚韧,看到了在平凡的生活中,那些闪闪发光的,不平凡的东西。
他一直以为,文章,应该是“文以载道”,应该是经天纬地,应该是歌功颂德。可他从未想过,文章,还可以是这样。可以只是去记录一个铁匠,一个船夫,一个普通人。
可就是这些普通人,却比他读过的任何圣贤书,都更能触动他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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