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十一:朽木雕魂
古玩市场深处的“听涛阁”,老谭守了二十多年,眼毒得很,寻常假货入不了他的眼。前阵子他却栽了——收了尊半人高的阴沉木根雕,雕的是位古代将军,甲胄上的纹路刀刀见力,怒目圆睁着,手里攥的断剑仿佛还凝着寒光。据说是从江底沉船里捞上来的,老谭见了直拍大腿,宝贝似的摆在店中央,垫了紫檀木座子,天天拿软布擦。
可这雕像进店没三天,怪事就跟着来了。头天夜里,架子上那只康熙年间的青花梅瓶“哐当”掉地上,碎得片甲不留,地上没水渍没脚印,就像自己跳下去的。老谭心疼得直抽气,以为是老鼠作祟,夜里蹲在店里守着,倒没见着老鼠,却做了夜噩梦——梦里一片漆黑的江水,他泡在水里喘不上气,后头有个浑身淌水的将军举着剑追,铠甲上的水珠子滴在他脖子上,冰得刺骨。
更邪门的是他胳膊。先是起了几块青灰色的斑,像没擦干净的水锈,摸上去冰乎乎的,后来竟慢慢往肩膀爬,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发沉。店里的伙计见了都犯怵,说这雕像邪性,劝他赶紧处理了,老谭舍不得,硬扛着,直到某天早上照镜子,见自己眼窝下也泛了青,才慌了神,托人寻到我这儿。
我到“听涛阁”时,刚推开门就皱了眉——店里飘着股怪味儿,是木头朽了的腥气混着江底的淤泥味儿,呛得人鼻子发堵。那尊将军雕像就立在屋子当间,离着老远看,总觉得它眼睛像是在动。我摸出罗盘,指针“嗡”地转了半圈,猛地绷直,针尖死死扎向雕像,在铜盘上颤得厉害。
“你这哪是收了宝贝,是请了尊煞神。”我走到雕像跟前,伸手摸了摸将军的甲胄,木头凉得像冰,纹路里仿佛还嵌着水腥气。“这阴沉木是做过棺椁的吧?看这雕工,怕就是用棺椁芯子改的。”
老谭脸“唰”地白了:“棺椁?您是说……”
“底下埋的估摸是位战死的将军,怨气重得很。”我指了指他胳膊上的斑,“沉江时魂魄没散,被这阴沉木吸住了。现在重见天日,它不认你这新主子,只当是占了它的地。”
老谭腿肚子都软了,扶着柜台直晃:“那……那砸了它?”
“砸不得。”我摇头,“沉江几百年的怨气凝在里头,一砸准炸。半条街都得跟着遭殃。”我瞅了眼窗外的日头,“得找个法子,把它的戾气泄了。”
我让老谭备东西:七坛烧刀子,越烈越好;再弄来一麻袋粗盐,掺上朱砂;还得找面战鼓,实在没有,就用音响放最响的战鼓录音。末了又加了句:“找条最结实的粗麻绳,浸透黑狗血。”
第二天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我们把雕像运到了江边浅滩。几个人抬着雕像往滩上挪时,都觉着手腕发沉,像有东西往下拽。我让老谭把七坛烧刀子围着雕像倒了圈,酒液渗进沙里,浓烈的酒气混着江风散开,压下去不少水腥气。又让他把掺了朱砂的粗盐撒在雕像底座,画了个大圈,盐粒落在沙上,“簌簌”响着,像在烧。最后用那浸了黑狗血的麻绳把雕像捆了几道,绳一勒紧,木头缝里竟渗出些黑水,顺着绳往下滴。
“擂鼓!”我往江里看了眼,浪正拍着滩涂,哗啦作响。
老谭早找了个鼓手,这会儿一摆手,“咚——咚——”的鼓声炸起来,沉得像闷雷,在江面上荡开。
我对着雕像站定,运了运气,声音往高了拔:“将军!你且听着!”
鼓声里,我声音倒没被盖下去:“当年沙场征战,是为家国;如今沉江百年,故国早换了人间!你恨的仇雠,坟头草怕都枯了;你护的河山,早不是旧日模样!困在这朽木里,日日被怨气缠着,有意思吗?”
话音刚落,那雕像竟微微晃了下!不是风刮的,是从木头芯子里透出来的颤。紧接着,雕像的眼窝、嘴缝里往外冒黑气,丝丝缕缕的,裹着股刺骨的冷,沾在皮肤上像针扎。黑气里还混着声响——有刀剑碰撞的脆响,有战马的嘶鸣,还有人吼着什么,听不真切,只觉得满是恨。
“泄!”我踏了个罡步,手掐着引煞诀,往江面方向一指。那股黑气像是被拽了下,猛地往江那边涌。
“滋啦——”黑气撞进江里时,像滚油泼进冷水,腾起老大一片白雾,江浪“哗啦”翻起来,拍得滩涂直抖。白雾里好像有影子在挣,嘶吼声顺着浪传出去,却被江水一卷,慢慢淡了。
战鼓一直没停,鼓手敲得胳膊都酸了,直到最后一丝黑气被江浪卷走,雕像才彻底不动了,身上那股慑人的戾气散得干干净净,就剩块老木头,安安净净立在那儿。
老谭早看直了眼,这会儿猛地回过神,撸起袖子看——胳膊上的青斑竟淡了大半,摸上去也不冰了,只是还有点麻。他对着江水“咚咚”磕了两个头,声音发哑:“谢将军……谢先生……”
后来那雕像,我让老谭捐给了博物馆。馆里人多,阳气足,又有那么多老物件镇着,倒也安稳。老谭胳膊上的斑过了半个月彻底消了,只是打那以后,再不敢收从江里捞上来的老东西,见了阴沉木都绕着走。
也是,有些旧物里裹着的往事,太沉,寻常人接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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