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报纸的跛脚男人,也慢慢将报纸从脸上挪开,露出一双同样惊讶的眼睛。
几十年来,他们只见过人往外走,东西往外搬。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要为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添置东西。
第一次,有人把他们当成需要“冬暖夏凉”的活人来看待。
老钱主任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秦……秦助理,这经费……批不下来的。”
“咱们办,一年到头就那点钱,哪够折腾……”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秦峰打断了他。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部老旧的转盘电话,用手指拨动号码盘,接通了县府办主任刘光明的办公室。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不耐烦地接起。
“喂?哪位?”刘光明的官腔隔着听筒传来。
“刘主任,我是秦峰。”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
“哦,秦助理啊,有事吗?”语气里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疏离和轻慢。
“我需要一笔经费,整修信访办。”秦峰开门见山。
又是一阵沉默,随即,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秦助理,你第一天来,可能没搞清楚状况。信访办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哪来的钱给你们修办公室?”
“经费的事,县里有统筹,你就别操心了。”
“刘主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秦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能穿透电话线的冷意。
“《行政单位办公用房管理办法》第三条规定,保障基本办公条件,是行政部门的法定义务。”
“信访办屋顶漏水,门窗破损,不仅严重影响正常办公,更存在明确的安全隐患。”
“如果这笔经费批不下来,我会以信访办的名义,将盘龙县政府办公用房安全隐患问题,作为重大信访事项,亲自整理成报告,向市里、省里,逐级递交。”
刘光明的呼吸,在电话那头猛地停滞。
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刚被发配到信访办的年轻人,要举报整个县政府?
还要用信访的名义去告状?
这小子是疯了!
“你……”
“刘主任,我刚接手信访工作,这第一个案子,总得办得漂亮点。您说,对吗?”
秦峰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老钱主任三人,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峰。
半小时不到。
刘光明黑着一张脸,亲自带着财务科的人,出现在了信访办门口。
量尺寸,做预算。
一分钱没少。
第二天,施工队就进场了。
当崭新的玻璃窗隔绝了寒风,当温暖的空调风吹遍屋子每个角落,当两台崭新的电脑摆上桌面。
老钱主任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手控制不住地在抖。
他看着那个正在整理发霉旧卷宗的年轻人背影,终于开口。
“秦助理,你这么干,等于把马书记和刘主任,都往死里得罪了啊。”
秦峰没有抬头。
他的手,从一堆积满尘埃的卷宗里,抽出了几份最陈旧、最厚的。
王老三的。
李四的。
张麻子的。
那份名单上的三大“钉子户”,他们的上访材料,每一份都厚得像本字典。
秦峰将几份材料并排摊开。
惊人的一致。
每一份的起始时间,都指向了同一个年份——一九八零年。
每一份材料里反复提及的,也都是同一个名词——跃进水库。
秦峰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从背包里,取出了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盘龙县水利志》。
指尖翻动,精准地停在记录着“跃进水库”的那一页。
——“一九七八年,为解旱情,于黑龙潭动工修建盘龙水库,历时三月,因突发山体滑坡,坝体崩塌,勘探队认定,此处地质不稳,项目废止。”
项目废止。
这四个轻描淡写的字底下,是几十户农民被永久占用的土地,是十几年来从未停歇的上访,是一个个家庭的悲剧。
秦峰拿起笔,在那段文字的旁边,缓缓写下了一个名字。
张承业。
当年水库项目的总技术员,如今,县水利局看大门的老人。
屠龙的第一刀,从不砍龙的爪牙。
而是要找到那把,能斩断龙筋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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