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宾馆的咖啡厅是哈尔滨少数有“洋派头”的地方。深红色的地毯,墨绿色的丝绒窗帘,小圆桌上铺着白桌布,每张桌上都摆着个小花瓶,插着支塑料玫瑰花。
陆子谦提前十分钟到了。他选了靠窗的位置,点了杯最便宜的清咖啡,慢慢搅动着。手掌的纱布在毛衣袖口下若隐若现,伤口的疼痛此刻成了保持清醒的助力。
三点整,吴国华准时出现。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装,外罩黑色呢子大衣,手里拎着个皮质公文包,步伐稳健,完全不像七十五岁的老人。
“陆小友,久等了。”他在对面坐下,将大衣搭在椅背上,向服务员要了杯拿铁。
“吴先生客气。”陆子谦看着对方。五十年的岁月在这张脸上刻下了皱纹,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透过金丝眼镜,像能看透人心。
服务员端来咖啡。吴国华加了块糖,用小勺慢慢搅动,动作优雅从容,是旧上海养成的习惯。
“哈尔滨的冬天,比上海冷多了。”他开口,像是闲聊,“我1964年冬天来过一次,也是这么冷。那时候住在道外的小旅馆,窗户漏风,一晚上冻醒好几回。”
陆子谦没接话,等着下文。
吴国华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这次来,住友谊宾馆,暖气足,热水随时有。你说,这是不是进步?”
“时代在变。”陆子谦谨慎地说。
“是啊,时代在变。”吴国华笑了笑,“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没变。比如人,比如……人性。”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旧相册,推到陆子谦面前:“看看?”
陆子谦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那张外滩照片的放大版,更清晰。照片背面有钢笔写的拍摄日期:1937年9月18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与陆子谦君摄于外滩,秋风乍起,江水东流。”
陆子谦的手微微一顿。前世,他确实在那个秋天的下午见过吴国华,但两人只是匆匆一面,根本不可能合影。
“这张照片……”他抬起眼。
“是合成的。”吴国华坦然道,“我把你的单人照和我的单人照合在一起,做了这张合影。技术还不错吧?香港朋友帮忙做的。”
“为什么?”
“为了确认一些事情。”吴国华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陆小友,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陆子谦摇头。
“因为陈启明。”吴国华说,“他是我老搭档陈国栋的儿子。老陈1964年跑了,去了香港,后来去了美国。他在那边又结了婚,生了陈启明。十年前老陈死了,临死前让儿子回来找我,说是‘重振家业’。”
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我去年出狱,陈启明找到我,要我做他的顾问。我答应了,但有个条件——所有生意,得按老规矩来。”
“什么老规矩?”陆子谦问。
“安全第一,不碰红线。”吴国华说,“文物可以,艺术品可以,甚至一些紧俏物资也可以。但战略金属,不行;毒品原料,更不行。”
陆子谦盯着他:“可陈启明碰了。”
“所以他栽了。”吴国华平静地说,“我劝过他,他不听。年轻人,总想挣快钱,总觉得自己比老一辈聪明。”
“那你现在……”
“我来收拾残局。”吴国华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推过来,“这里面是陈启明在内地的所有关系网,包括那个自杀的刘副主任是怎么被拉下水的,还有他在公安系统里可能的关系。我交给你,你交给魏公安。”
陆子谦没碰信封:“为什么给我?”
“因为你能见到魏公安,而我不能。”吴国华说,“一个刚出狱的老头子,突然去公安局举报,谁会信?但你不一样,你是有功人员,你的话有分量。”
“你就不怕我把你也交代出去?”
“你不会。”吴国华笑了,“因为你需要我。”
陆子谦心里一紧:“我需要你什么?”
“你需要我告诉你,陈国栋为什么跑,1964年那起走私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国华身体往后靠,“还有,你需要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一个二十多岁的哈尔滨待业青年,会懂得1937年上海滩的规矩。”
咖啡厅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和偶尔的杯碟碰撞声。窗外的雪又下起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扑在玻璃上,瞬间化成水痕。
陆子谦端起咖啡杯,手很稳:“吴先生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个世界很奇妙。”吴国华慢慢说,“有的人死了,但又好像没死。有的人老了,但记忆还停在年轻时。陆小友,你说是不是?”
两人对视着。陆子谦从吴国华眼中看到了试探,也看到了某种确信。这个老人,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或者说不愿确定。
“吴先生相信轮回转世吗?”陆子谦忽然问。
吴国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坐牢二十年,把佛经、道藏都读遍了。轮回转世?或许有吧。但我更相信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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