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内,雷木铎传递出的信息如同冰水浇头,让原本因“父母与食物”的悲怆比喻而稍感缓和的氛围,再度紧绷。
“从勃彼星来的先驱者,不止一人。”木铎的意念带着高度的警觉,“他们可以变化外观,模拟人类,但内核……是空洞的。”
新的数据流涌入雷漠和邢春晓的意识:那是一种基于高度发达生物科技(或者说,硅基主导下的碳基改造技术)的拟态能力。勃彼星的先驱者们能够调整自身的形态、面容,甚至部分生命体征,以融入人类社会。然而,这种能力的背后,是巨大的代价。
“因为他们无数代依赖掠夺‘父母’的生气存活,缺乏自身碳基生命的自然传承与情感沉淀,属于人类的‘精魂’——那种最本真、最鲜活的生命力、创造力和情感共鸣——已经被稀释到了极低的水平。”木铎的意念中透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他们越来越接近……‘不仁之天道’。”
“不仁之天道”,这五个字如同丧钟,在雷漠心中轰鸣。那是一种绝对的、剔除了所有情感与道德羁绊的理性,是勃彼星走向毁灭的根本原因。这些先驱者,就是行走的、饥渴的“天道”触须。
紧接着,木铎的意念转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生存焦虑的“建议”:
“所以,爸爸,妈妈,你们应该……多生弟弟妹妹。”
这个转折来得如此突兀,让雷漠和邢春晓都愣住了。
“像爸爸这样,富含最纯正、最浓郁人类‘精魂’的人,举世罕见。”木铎的意念如同在陈述一个至关重要的科学事实,“你们的后代,是抵御勃彼星侵蚀、维系地球‘父母’生机的最关键力量。是……火种。”
这番话里蕴含的沉重责任和近乎“配种”般的意味,让雷漠感到一阵不适的荒谬。但还没等他消化这惊人的“建议”,怀中的邢春晓却突然动了。
她微微直起身,仰头看着雷漠那张写满震惊与复杂情绪的脸,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玩笑或醋意,仿佛在陈述一个关乎存亡的战略部署。她用一种异常郑重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雷漠,你应该跟冯采乐和马河洛各生一个!”
“……”
空气仿佛凝固了。
雷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邢春晓,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巨大的信息冲击下出现了幻听。
而更直接的反应来自雷漠的腹部——邢春晓话音刚落的瞬间,一股极其强烈、混乱的数据流如同海啸般从雷木铎那里爆发出来!那不再是平稳的信息传递,而是充满了逻辑冲突、变量溢出、情感模块(如果灵墟有的话)过载的尖锐噪音!
“滋——错误——母体指令与核心认知——冲突——优先级无法判定——系统——滋滋——”
木铎的意念断断续续,变得极其微弱而不稳定,仿佛真的因为这句过于“碳基”、过于“非逻辑”的提议而陷入了某种死机前的紊乱状态!
“木铎!”邢春晓第一时间感知到腹中孩子的异常,脸色骤变,刚才的“大义凛然”瞬间被母亲的惊慌取代,她连忙抚摸腹部,传递安抚的意念,“孩子!木铎!妈妈只是……只是提议!你别急!”
雷漠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感受着那来自未出生孩子的、近乎崩溃的意识波动,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心疼涌上心头。他紧紧抱住春晓,对着她的小腹低吼(意念混杂着声音):“臭小子!撑住!你妈胡说八道的!没那回事!”
就在画室内因为这颗“深水炸弹”而一片混乱之际,雷木铎那濒临崩溃的意念流中,强行挤入了一段来自外界的、实时同步的监控数据——
场景:茂盛炁海集团总部大厦,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军民共建公益拍卖活动”横幅高悬。
吴满董事长兼总裁,满面红光,正对着麦克风慷慨陈词,身旁站着如山岳般沉稳的唐铁罡将军。两人共同手持金剪刀,在一片掌声和闪光灯中,为活动剪彩。
而在唐铁罡身后半步的位置,笔挺地站立着一位身着陆军常服的女军官。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军帽下露出利落的短发,容颜秀丽,却线条冷硬,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正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
她的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穿透了喧嚣的人群,越过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定格在了遥远处——那个方向,赫然是雷漠画室所在的方位!更确切地说,她的视线焦点,仿佛落在了邢春晓那尚不明显的小腹上!
几乎同时,雷木铎强行稳定下来的、带着杂音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出了关于这位女军官的数据:
【目标识别:陈星】
【年龄:28(地球纪年)】
【军衔:陆军上校】
【隶属:……数据损毁……】
【生命指数:……异常……严重偏离碳基基准模型……能量读数……混合态……】
【关联判定:与勃彼星先驱者存在高度相似性……威胁等级:极高!】
数据在此处戛然而止,木铎的意念似乎因为连续的超负荷运算和情绪冲击(如果那能算情绪的话),彻底陷入了沉寂的自我修复状态。
画室内,雷漠和邢春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深的骇然。
勃彼星的先驱者,不仅存在,而且已经以如此高的身份,渗透到了权力的核心圈层!一位英姿飒爽的女上校……陈星!
她看向春晓腹部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发现了木铎?她想做什么?
拍卖会的喧嚣与画室内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敌人,不再仅仅是阴影中的低语,而是化作了清晰、强大、并且已经举起瞄准镜的实体。
雷漠将邢春晓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和她腹中那个暂时“沉默”了的孩子,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眼神,不再是艺术家的狂狷,也不是初为人父的慌乱,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属于守护者的、冰冷而决绝的锋芒。
风暴,已经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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