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臭名远扬
宝秦市副市长曹建邦奉了市长之命，要赶在腊月二十八到秦岭深处的凤凰县去看望慰问军、烈属和“五保户”，今天是市长要求的最后一个看望日。早上起来时，天空阴沉沉灰蒙蒙的；早饭过后，又刮起了西北风，寒意更甚。市区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两年前，宝秦专区撤销行署改为了宝秦市，曹建邦副专员随之改为副市长。今天，陪同曹副市长到秦山深处的凤凰县开展慰问活动的市民政局张局长一早走出家门，看了看阴沉的天色，便马不停蹄地骑车来到市政府曹副市长的办公室。“曹市长，咱上午还去吗？这天气可不好啊，万一下了雪，山里路滑不便出行啊。”
曹建邦看了一眼张局长，深沉地说道：“是啊，早上起来我就关注了天气，一早起来就见阴得很重，这样的阴天一时半会儿还下不了，咱快去快回。”
遵从曹副市长的指示，张局长和局里的办公室主任及小车司机四个人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很快就上了路。吉普车开出市区以后，很快就行驶在通往秦深处的盘山公路上，山里的天色阴得更重，风也更大，冷风从吉普车的车窗玻璃缝隙浸入车内，寒气直往人的衣服里面钻。这时，天上开始稀稀拉拉地落下了玉米糁子一样的小雪粒，小雪粒打在前挡玻璃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声响。吉普车越往深山里走，风刮得越大，雪也下得越大越紧。吉普车爬到一个叫青峰岭的陡坡上时，天空上开始飘起了棉絮般的雪花，风搅着雪，把雪片刮到路旁的犄角旮旯里很快就聚集成了一个个小雪堆。转眼间，路面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越往里走，积雪就越厚，吉普车只得艰难地在山间公路上缓慢行驶。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天越来越阴沉，茫茫山野上飞舞着鹅毛般的雪片，车里也更觉寒冷。盘山公路上有车辆行驶，所见到的汽车都在小心缓慢地行驶着。
张局长实在忍不住了，就抱怨了一句：“哎！真倒霉，怎么就碰上了这样的鬼天气！”
听见张局长的抱怨声，曹建邦顿觉这话不太吉利，缓缓转过头板起脸轻蔑地瞄了一眼张局长，深思片刻才慢悠悠威严地说：“张局长，慰问罢军、烈属，如果路滑，就把吉普车放在县上，晚上咱坐火车回市里，年后再过来取车。”
曹副市长的举动和他的表情变化被张局长用余光暗暗地觉察到了，他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佯装搓着冰冷的双手赶紧逢迎讨好地掩饰：“还是曹市长体恤部属呀！”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三十来岁的民政局办公室主任默不做声，用两只戴了棉手套的手牢牢地抓着面前的扶手，脸上呈现出一副紧张的神情，他不敢多说一句话，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面。
吉普车刚拐过秦岭深处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急转弯，正要通过前方的一处十字坡时，路旁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七、八头受了惊的黄牛便从山坡路上就冲上了国道。为避免撞到牛群，司机习惯性地打了一把方向，谁知汽车轮胎一滑，连车带人一起全掉进了路旁二十多米深的山崖。一阵沉闷而稀碎的碰撞声传来，山涧又传来了吉普车的油箱的爆炸声，整个汽车瞬间在山崖下燃起了大火。
当救援的人群赶到车祸现场时，坐在后排的曹建邦副市长和民政局张局长两个人被烧死在车内，两个人被烧得面目全非，完全失去了人样，两具尸体旁的座位上和车内的残渣上是一大滩血，血浆已经凝成了血块；前排的办公室主任和小车司机大概是在汽车将要掉下悬崖之前企图打开车门跳车，结果被甩出去好几米远，办公室主任掉落在距吉普车五米远的一处水沟边的顽石里，小车司机血肉模糊，掉落在一处枯草里，但还有一口气。凤凰县医院接到从附近大队打去的电话，立即派来救护车把司机拉回县医院及时地实施了抢救。现场的三具尸体上还散发出臭烘烘的焦皮味。吉普车在山崖上撞击后完全成了碎片，车玻璃、车顶和四周的绿色帆布以及车架在山崖上撞击后在山下散落了一大片。
这起车祸很快轰动了当地的生产队和公社，附近村庄的群众似乎忘记了漫天飞雪，纷纷前来围观。半个小时后，凤凰县革委会和县公安局都来了人。在一名干部的指挥下，公安局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并在现场拉起了一道警戒线。验过尸体，才知道是曹副市长、民政局张局长和民政局的办公室主任，当天下午，凤凰县派车就把三具尸体送到了宝秦市设在市区郊外的殡仪馆。腊月三十这天，市革委会在殡仪馆礼堂为三位遇难者举行了庄严的追悼会。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一阵风。”曹建邦掉下山崖死亡的消息很快就被满世界传开了，人们说啥的都有。有知情人说：“太可惜了，张局长这趟慰问简直就是陪葬嘛，这人还是不错的，给老百姓办过不少好事，这几年在行署机关的威信还是很高的。唉!这人死得太早听，真可惜呀！”说完就悄悄地抹起眼泪来；但对曹建邦的说法可就不一样了，基本上没有一句好听的话，都是些恶毒的谩骂和非议，可人家说的全是实情也是真话：“这些年来，曹建邦利用职务之便，就没少安排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些安排了的一个个都人模狗样，完全就是‘一人当道，鸡犬升天。’曹建邦死了活该！早死早托生！”还有人神神秘秘地说：“听说眉坞县就有曹建邦的一个造反派妹夫，那家伙很阴险，简直坏透了，还有一层身份，就是眉坞县革委会主任郞五奇的小舅子，叫什么叫什么……对，叫南有福。你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他‘难得有福’，那就是个狗仗人势的家伙，听说这几年可不少害人，把他身边十好几个老师给害惨了，那货就是个造反派头头，仗着曹建邦和郎五奇做后台，那家伙想害谁就害谁；还有人说，这两年，南有福经常跑到各个知青点上去欺负人家城里来的女娃，你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不耽误升官生财呀。唉！还有眉坞县的那个县太爷郎五奇，也是个瞎瞎东西，在眉坞县位高权重，跟他的小舅子南有福勾结在一起，想整谁就整谁，胆子大得很，一言九鼎的，也是后门大开，人品和官品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你们大家知道不？南有福那家伙这几年升官就如同坐火箭，才三、四年工夫，就从一个老师转岗到古镇公社当了干部，两、三年里就升职当了公社的副书记，响当当主任级别的干部，那都是郎五奇的功劳。你看人家这一家人，市上县上公社都有当官的。唉，曹建邦这个后台不死不倒，天地难容啊！死的好！死了就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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