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过半,苗疆十万大山彻底沉入墨色。往日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兽吼,今夜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声息,连山间惯有的风啸都变得滞涩,裹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贴在圣女峰的岩壁上缓缓流淌。峰顶的祭坛孤零零立在云雾间,青石铺就的坛面被百年香火熏得泛着暗褐光泽,坛沿刻着的蚩尤图腾在朦胧月色下张牙舞爪,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细碎的银砂,是历代圣女用指尖血混合朱砂填补的 “镇灵纹”—— 传说这纹路能通天地,预警族群劫难。
纳兰云岫就站在祭坛边缘的 “观星台” 上。这处石台比坛面高出半尺,是用整块墨玉凿成,表面磨得光滑如镜,能清晰映出夜空星辰。她身着一袭素白苎麻长裙,裙身未绣繁复花纹,只在领口、袖口用银线缀着几株淡青蛊草纹 —— 这是月苗圣女的 “素心袍”,象征着断情绝欲、一心向族,唯有祭祀时才会换上绣满百鸟纹的圣衣。她的长发未梳复杂发髻,只用一支银质雀簪松松挽着,簪尾垂着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链,链端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被山风一吹,便轻轻贴在颈侧,带来一丝微凉的痒意。
她那双异瞳 —— 右眸如浸了晨露的淡紫水晶,左眸似映了寒潭的淡蓝琉璃 —— 此刻正凝望着头顶的夜空。往日里清晰可辨的 “启明星” 与 “谷神星”,今夜竟被一团浓黑的云气裹住,连带着周围的星宿都乱了排布,像被人揉碎的碎玉,散落在墨色绸缎上。这是月苗巫典中记载的 “乱星兆”,预示着有 “外邪侵脉” 之祸,且这股邪力之强,足以扰乱天地气机。
云岫的右手无意识地抚过左手腕内侧。那里的皮肤莹白如玉,一道淡红的彼岸花印记正若隐若现 —— 这是她继任圣女时,大祭司用 “同心蛊” 的虫卵混着圣泉水点下的 “本命印”,寻常时与肤色无异,唯有感知到同源的蛊术恶意时,才会泛起灼热。此刻那印记的温度正缓缓攀升,像一枚刚从炭火中取出的银针,贴着骨血发烫,却又不至于灼痛,恰是巫典中 “邪力迫近百里” 的预警信号。
她微微垂眸,指尖在印记上方半寸处悬停。一缕极淡的青芒从指尖渗出,落在印记上,那淡红纹路竟像活过来一般,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后向东北方向延伸出一丝细如发丝的红线 —— 这是 “引邪术”,能大致定位恶意来源的方向。红线尽头,正是瘴气林所在的方位,那里是月苗与黑苗的天然分界,也是近三十年都无人敢轻易踏足的禁地。
“圣女。”
苍老而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峰顶的死寂。云岫收回指尖青芒,转身时,素白裙摆在石台边缘扫过,带起一片细碎的玉屑 —— 那是墨玉台年深日久自然脱落的,被历代圣女收集起来,混着蛊粉制成 “安神香”。
来人是岩刚长老,月苗掌管刑罚与防务的核心长老。他身着深褐麻布长袍,袍角绣着黑色的 “守山纹”,腰间系着一根兽骨杖,杖头雕着虎头,是用百年前守护圣女峰的猛虎骸骨制成,杖身缠满了晒干的 “驱邪草”,散发着清苦的草药香。他脸上的皱纹比平日里更深,像是被山间的寒风刻出来的,连鬓角的白发都沾着夜露,显然是从山下急赶上来的。
岩刚长老走到云岫面前,微微躬身 —— 在月苗,圣女虽年幼,却享有与祖先同等的尊崇,即便是辈分最高的长老,见了也要行半礼。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符,双手捧着递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巡山的儿郎们,在东北方向的瘴气林边缘,发现了这个。是在一棵被啃断的老榕树下找到的,旁边还躺着两只浑身发黑的山鸡,像是…… 中了蛊毒。”
云岫接过木符。那是用老桃木制成的,质地坚硬,却带着一股腐朽的阴冷气息,与桃木本身的清冽截然不同。木符正面刻着一张狰狞的鬼面,鬼眼是用黑漆涂的,瞳孔处嵌着两颗细小的黑珠,像是某种蛊虫的复眼;背面刻着三道扭曲的纹路,是黑苗特有的 “鬼蛊咒”—— 她在神殿的古籍中见过,这种咒文通常刻在蛊具上,用来增强蛊虫的凶性。木符边缘有明显的踩踏痕迹,像是被人慌乱中踩碎的,裂缝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黑气,凑近闻时,能嗅到一股类似腐肉的腥甜,与山间的夜风格格不入。
“是黑苗的‘鬼蛊印记’。” 云岫的声音清冷如泉,没有一丝波澜,可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微微收紧 —— 这木符上的气息,比她幼时在古籍中感知到的 “鬼蛊” 更阴邪,显然是黑苗这三十年里改良过的蛊术。她指尖捻起一缕黑气,那黑气在她指缝间扭曲挣扎,像活物一般,却被她周身散发出的淡青蛊力牢牢困住,“他们沉寂了三十年,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岩刚长老眉头拧成了疙瘩,兽骨杖在青石坛面上轻轻顿了一下,发出 “笃” 的闷响:“黑苗觊觎我月苗圣地的‘蛊母之源’与《蛊神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十年前那场大战,他们元气大伤,可谁能想到,三十年过去,竟还敢卷土重来。”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忧色,“而且…… 据巡山的儿郎回报,在瘴气林边缘的泥地上,除了黑苗的草鞋印,还发现了几枚中原布鞋的鞋印,鞋面上绣着‘云纹’,像是中原官宦人家才穿的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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