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梦境与身体深处的呼唤,非但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日益清晰地勒入陈明的意识,搅得他心神不宁。
每一次不经意的失神,眼前短暂闪现的混沌色块;
每一次肌肉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仿佛这具身体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甚至怀中那块贴身收藏的黑色燧石传来的、越来越频繁且清晰的微弱热意与震颤,都在无声而执拗地催促着他,将他的注意力牢牢牵引向同一个方向——部落西边那片被历代族人视为禁忌、常年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与古老恐怖传说之中的深邃山林。
巫曾在一次关于部落起源的讲述中,用枯瘦的手指指向那个方向,语气含糊而敬畏地提及,那里是“祖灵安眠之地”,是“天地初开时气息交汇的混沌之所”,蕴藏着无法理解的力量,寻常族人严禁深入,以免惊扰永恒的安宁或招致无法挽回的不测与灾祸。
内心的躁动与探寻真相的渴望,如同在胸腔里点燃了一把野火,随着每一次异常感觉的袭来而愈烧愈旺,几乎让他寝食难安,坐立不定。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不能再被这未知的恐惧所禁锢。
终于,在一个薄雾弥漫、空气中还带着昨夜寒意的清晨,当以羲为首的狩猎队再次集结完毕,准备例行前往物产相对丰富的西北方向猎场时,陈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了正准备发号施令的羲面前。
“羲,”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坚定,仿佛只是在提出一个寻常的建议,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抬起手臂,毫不犹疑地指向西方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轮廓模糊而充满压迫感的黛青色山峦,“我…需要去那边看看。今天。”
羲正准备将那张象征力量的巨弓背到宽阔的背上,闻言动作猛地一顿,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瞬间如同实质般锁定在陈明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浓浓的不解。
“西林?”
他低沉浑厚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意味,“那里,根据祖辈传下的规矩,是禁地。没有猎物,只有…终年不散的迷雾,形状怪诞的石头,和吞噬声音的古老寂静。
危险,不止来自野兽。”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是连最勇敢的猎手也会绕行的地方。”
“我知道那里的传说,也知道风险。”陈明迎着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神清澈而坚决,“但我感觉到…有一种无法忽视的东西,在那里呼唤我。很强烈。”
他无法详细描述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和身体内部的诡异变化,只能抛出这个模糊却极具分量的理由,同时用手指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仿佛要将那份悸动传达出去,然后又坚定地指向西方的山峦,“这感觉与我来到这里的缘由有关,我必须去弄清楚。这对我…理解自身,至关重要。”
羲陷入了沉默,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在他脸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权衡部落千年传承的古老规矩与对陈明这个特殊存在个人诉求的尊重,也在冷静地评估着这看似荒谬、甚至可能触怒祖灵的要求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真实性与潜在的价值。
陈明为部落带来的改变是实实在在、有目共睹的,他的“不同”与“智慧”早已超越了普通族人的范畴,获得了认可。
最终,理性与对陈明的信任压过了对未知禁地的本能忌惮。
羲没有追问具体的细节,他知道有些事或许无法用常理解释。
他只是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整装待发、眼神中带着疑惑的狩猎队成员,又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明眼中那份不容置疑、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然。
“可以。”羲终于开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首领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不是你一个人去冒险。”
他随即转过头,目光在狩猎队中迅速扫过,精准地点出了三名最为沉稳老练、对山林环境极其熟悉、并且对他个人绝对忠诚无畏的资深猎手——以追踪技术和敏锐直觉着称的坚爪,以力大无穷和坚韧不拔闻名的石痕,以及拥有鹰一般锐利视力、负责警戒与探路的鹰眼。
“你们三个,脱离大队,唯一任务就是护送明去西林。一切行动,听从他的指引,判断前路。但务必时刻保持最高警惕,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如遇不可抗拒之危险,或明有任何不测,立刻放弃任务,全速退回!明白吗?”
“是,首领!”
三名被点到的猎手没有丝毫犹豫,齐声领命,声音洪亮而坚定。
尽管他们的眼神在与同伴交汇时,也飞快地闪过一丝对西林这片禁忌之地的本能忌惮与忧虑,但对羲命令的绝对服从,以及保护“明”这位部落重要智者的责任感,压倒了一切个人情绪。
陈明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暖流,既有对羲如此信任与支持的深深感激,也有将这三名忠诚勇敢的族人卷入自身未知、甚至可能极度危险探寻的沉重愧疚感。但他此刻就像一支已被拉满弓弦的箭,别无选择,只能向着既定的目标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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