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的奶奶总说“每块布都有脾气”,林墨起初只当是老人的絮语,直到那天在染坊撞见奶奶对着一块棉布“道歉”,才明白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意。
那天午后,林墨帮阿月晾晒染好的布,突然听见后院传来奶奶的声音,轻柔得像风拂过棉絮:“别急呀,是我扎得太紧了,勒疼你了吧?”
他悄悄绕到后院,看见奶奶正坐在竹椅上,手里捧着块染花了的棉布——本该是留白的蝴蝶翅膀,被靛蓝色浸了大半,像被雨水打湿的蝶。奶奶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染色的地方,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受伤的小猫。
“你这性子烈,受不了捆缚,我偏用了最紧的线,是我的错。”奶奶低头对着布说话,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下次我松些,让你自在些,好不好?”
林墨站在原地没敢出声。他看着奶奶从针线篮里找出小剪刀,小心翼翼地拆掉染花处的线,又换了根更软的棉线,重新扎结时,指尖的力度明显轻了许多,嘴里还在念叨:“这样就舒服了吧?等下道工序我多照看你些,保准让你显出最好看的样子。”
阿月端着茶水过来,看见这一幕,对林墨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说:“奶奶年轻时出过一次意外,烧坏了眼睛,后来就靠触摸和感觉跟布打交道,时间久了,真把布当成能说话的朋友了。”
林墨突然想起自己背包里的录音笔——他习惯记录旅途中的声音,比如山间的溪流、古镇的叫卖、海浪的拍打。此刻他鬼使神差地掏出录音笔,按下了录制键。
录音笔安静地躺在口袋里,收录着奶奶与棉布的对话,收录着她拆线时棉线摩擦的“沙沙”声,收录着她偶尔哼唱的、不成调的古老歌谣(后来阿月说,那是扎染世家代代相传的染布口诀)。
“这块布性子软,像阿月小时候,轻轻一碰就脸红。”
“那块粗麻布倔得很,得用热水泡三次才肯服帖……”
“你呀,看着白净,骨子里野得很,等染出来肯定是最扎眼的那块……”
奶奶的声音混着穿堂风,像带着靛蓝色的墨,在录音笔里晕染开来。林墨听着这些细碎的絮语,突然觉得那些棉布真的有了“脾气”——有的温顺,有的刚烈,有的傲娇,有的沉静,而奶奶像位摸清了每个孩子性子的母亲,因材施教,让每块布都能在染缸里绽放出最本真的美。
傍晚收工时,奶奶把那块“闹脾气”的棉布重新扎好,交给阿月送去染缸。“告诉它,我等它变好。”她对着布的方向笑,“别跟我置气了,啊?”
林墨按下停止键,录音笔里存下了整整47分钟的声音。他把这段录音命名为《布语》,放进专门存储“特殊声音”的文件夹里——旁边是雪山融水的叮咚、寺庙晨钟的悠远、草原上牧民的长调。
离开扎染坊的前一天,林墨把录音笔递给奶奶:“您跟布说话的声音,我录下来了,想听的时候就能听见。”
奶奶看不见录音笔,却摸着它笑了:“布的脾气呀,得用心听才听得见。你录下来,它也会害羞的。”
后来,每当林墨在旅途中感到浮躁,就会戴上耳机听这段录音。奶奶的声音混着拆线的沙沙声从耳机里涌出来,那些“这块布性子烈”“那块布怕烫”的絮语,总能让他想起:万物皆有灵,哪怕是一块沉默的棉布,也值得被温柔对待。而所谓匠心,不过是读懂每一份“脾气”,并认真回应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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