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号”沿着水泥路走了约莫一个钟头，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路边的稻田渐渐被竹林取代，空气里的稻香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清冽的草木气息。导航在屏幕上跳出个小小的图标，标注着“古溪村”，旁边跟着行小字：“明代古村落，保留传统建筑风貌”。
林墨原本没打算拐进去，只想直奔乡镇补给，可路过村口那座石牌坊时，车轮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似的，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牌坊是青灰色的，上面爬满了青苔，“古溪村”三个大字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却透着股沉甸甸的岁月感。牌坊下坐着几个老人，手里摇着蒲扇，眼神平和得像村口的溪水。
“进去看看？”林墨问自己，方向盘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小墨号”缓缓拐进牌坊，轮胎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像是在跟古老的村庄打招呼。
村子比想象中安静。一条条窄窄的巷子像脉络一样延伸开，两旁是白墙黑瓦的老房子，墙头上伸出几枝调皮的绿藤，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偶尔有穿校服的孩子跑过，笑着喊着，声音在巷子里荡开，又被斑驳的墙壁弹回来，格外清亮。
林墨把车停在一棵老槐树下，树身要两个人才能合抱，枝叶浓密得像把巨伞，遮住了大半个院子。树下有个石碾子，旁边摆着几张竹椅，一个老奶奶正坐在那里择菜，竹篮里是翠绿的豆角，她的手指干枯却灵活，豆角在指间打着旋儿，很快就露出嫩白的豆粒。
“后生仔，来玩啊？”老奶奶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容里的皱纹像水波一样漾开。
“嗯，路过这儿，进来看看。”林墨走过去，在她旁边的竹椅上坐下，“这村子真好看。”
“住了一辈子喽，没觉得好看，就觉得亲。”老奶奶放下豆角，往屋里喊了一声，“阿妹，拿点杨梅来，给后生仔尝尝。”
屋里传来“哎”的应答声，很快，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端着个竹匾走出来，匾里堆着红红的杨梅，颗颗饱满，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看着就让人流口水。“刚从后山摘的，可甜了。”姑娘把竹匾递过来，脸颊有点红，像是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说话。
林墨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牙齿刚碰到果皮，酸甜的汁水就爆了出来，带着股清冽的果香，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真好吃！”他忍不住赞叹，“比城里买的新鲜多了。”
“那是，”老奶奶笑得更开心了，“后山的杨梅树长了几十年，喝的是山泉水，晒的是日头，能不好吃？不像城里的果子，看着光鲜，没味儿。”
姑娘叫阿梅，是老奶奶的孙女，放暑假回家帮着干活。她告诉林墨，古溪村以前很热闹，后来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热闹起来。“不过这样也挺好，”阿梅指着巷子里的老房子，“没人拆，还能留住老样子。”
林墨跟着阿梅在村里转。走过一座石拱桥，桥下的溪水清澈见底，几尾小鱼在石缝里游来游去；路过一座祠堂，门楣上的木雕已经有些模糊，却依然能看出精致的花纹；巷子里的墙壁上画着壁画，是村民自己画的，有插秧的场景，有丰收的喜悦，颜色虽已暗淡，却透着股鲜活的生命力。
走到村尾时，林墨闻到一股更浓郁的杨梅香，顺着香味望去，只见一片杨梅林藏在竹林后面，红彤彤的果子挂满枝头，像一串串小灯笼。几个孩子正在树下追逐打闹，时不时摘下一颗杨梅塞进嘴里，笑得眉眼弯弯。
“那是村里的公树，谁想吃都能摘。”阿梅说，“小时候我总跟着阿爸来摘杨梅，他说这树是爷爷的爷爷种的，看着村里一代代人长大。”
林墨站在杨梅林下，看着满树的红果，看着追逐的孩子，看着远处白墙黑瓦的老房子，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在城市里，他总觉得自己像颗被风吹动的沙子，飘来飘去，没有根；可在这个陌生的古村，他却感受到了久违的踏实，仿佛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在轻轻说“留下来歇歇吧”。
回到老槐树下时，老奶奶已经把择好的豆角炒成了菜，还蒸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别客气，就在这儿吃点。”她往林墨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豆角，“自家种的，没打农药。”
米饭带着淡淡的米香，豆角脆嫩爽口，配上几颗酸甜的杨梅，林墨吃得格外香。他想起自己在城市里的晚餐，不是外卖就是速食，从来没尝过这样简单却扎实的味道。
晚饭后，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温柔的橘色，古村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洒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林墨坐在老槐树下，听老奶奶讲村里的故事——谁家的祖上中过举人，谁家的老房子藏着百年的酒，谁家的姑娘嫁去了山外又回来……故事里的时光慢悠悠的，像村口的溪水，静静地流淌。
阿梅坐在旁边，手里捧着个竹篮，慢慢挑拣着杨梅，准备明天拿到镇上去卖。“这些是最红的，能卖个好价钱。”她轻声说，月光照在她脸上，带着点朦胧的温柔。
林墨拿出相机，想拍下这画面，却又放下了。有些美好，大概只适合记在心里，不适合被镜头框住。
夜深了，他把“小墨号”停在牌坊旁边，打开天窗，看着天上的星星。古村的星星比竹林里的更亮，像被人擦亮了似的，密密麻麻地铺在天上。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杨梅香，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让人心里格外安宁。
他想起老奶奶说的话：“日子就该慢慢来，急啥？”是啊，他以前总在急，急着升职，急着赚钱，急着活成别人眼里“成功”的样子，却忘了生活本来的节奏，就像这古村的杨梅，要慢慢长，慢慢红，才能酝酿出最动人的甜。
牌坊上的“古溪村”三个字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在守护着这个安静的村庄，也守护着一种被快节奏时代遗忘的生活。林墨知道，明天他会离开这里，继续赶路，但这古村的杨梅香，这青石板路上的月光，这慢悠悠的时光，会永远留在他心里，像一颗甜甜的种子，提醒他偶尔停下来，闻闻生活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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