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带着潮湿气息拂过脸颊，像一块浸了水的旧布。林深靠在斑驳的砖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根细铁丝——软钢材质，是前几天从巷口五金店买的。老板当时还笑着说：“这玩意儿开老锁最趁手。”如今想来，竟像一句谶语。
夜色浓重，月亮隐没在云层之后，只有巷口那盏半坏的路灯昏黄地照着地面，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积水洼中，随风晃动。不远处的“老陈记”茶铺早已打烊，木质门板上贴着褪色的“茶”字，门楣悬着的破旧灯笼在风中吱呀作响，如同有人在暗处叹息。
空气沉闷，混杂着湿土的腥气、陈茶的霉味，以及墙根下水管的铁锈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手机忽然震动，是林浅。他压低声音接起：“喂？”
“哥！你还在那儿？”林浅的声音带着哭腔，电话那头传来她紧张的呼吸声，“我刚看到新闻，城西有人查陆文远的事，结果在巷子里被人堵了……你别去了好不好？那是他的地盘，阿强之前还打断过别人的胳膊！”
林深目光仍盯着茶铺后门，想起张叔躺在病床上的模样——胳膊打着石膏，只因多问了几句茶铺的账目，就被阿强带人揍了一顿。张叔劝他“别蹚这浑水”，可他不能退。陆文远与宏达开发商勾结，吞没了拆迁款，好几户人家连过渡房都租不起，其中就有林浅的同学。
“小浅，”他声音低沉却坚定，“我查了半个月，正规渠道都被堵死了。银行、工商局、税务局，个个推三阻四。只有这茶铺是他们走账的窝点，阿强每天把凭证锁起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语气软了些：“你在家锁好门，收好备用钥匙。等我回去，带李记的猪肉白菜包子给你。”
“哥……”林浅还想说什么，他却匆匆打断：“挂了，手机静音，有事我会打给你。”
收起电话，他将手机塞进内兜，摸了摸怀中的撬棍——钢筋磨成的，一头尖锐，裹着布防硌。他贴墙移动，脚步轻得像猫，鞋底擦过青苔，几乎无声。
茶铺后门是老式木锁，铜芯氧化发黑。林深掏出细铁丝插入锁孔，指尖感受着锁舌的细微震动。屏息转动手腕，不过半分钟，锁芯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推开门，更浓的陈茶霉味涌来，夹杂着柜台角落发霉水果糖的气息。门轴吱呀一响，他顿住动作，侧耳倾听——巷中只有远处的犬吠。
闪身入内，他轻轻掩上门。店内漆黑，唯有窗隙透入的微光勾勒出桌椅轮廓。八仙桌腿上沾着茶渍，柜台留有缺口的粗瓷碗，碗底积着茶叶渣。
木地板在脚下吱呀作响，每一步都踏着自己的心跳。他回忆起白天的细节——阿强总将账本塞进柜台下，锁柜时必摸一下柜角木纹。
指尖沿木纹摸索，触到铜制锁扣。工具插入轻轻一拧，保险柜门应声而开——却是空的。
林深心下一沉，想起白天阿强打电话时望向地下室的眼神，以及踢门后木墩的动作。
地窖。
他转向店后角落那扇贴满旧报纸的木门，报纸泛黄卷边。拉开门，寒气扑面，带着浓重的霉土气息。陡峭的木梯积灰虫蛀，吱呀欲碎。
扶梯而下，梯壁木纹已被岁月磨出凹陷。窖底潮湿，袜子沾染黏腻。手机微光映出杂物：破木箱堆着裂口茶具，发霉茶叶引虫滋生空气滞闷，他额间沁汗。
蹲身查看青石板地砖，敲击多块皆是实声。直至最内侧一块，边缘有隙，叩之声空。撬棍嵌入砖缝，稍一用力，石板应声而起。
现出黑布包裹的铁盒，以麻绳系之。解绳开盒，一沓泛黄文件整齐码放。
手机光照下，转账记录赫然在目：收款人“宏达开发商”，付款人“老陈记茶铺”，金额骇人。陆文远签名龙飞凤舞，与拆迁合同如出一辙。细翻之下，贿赂拆迁办主任、封口费、阿强“辛苦费”等流水一一列明，日期清晰。
纸页沾着咖啡渍，晕开了字迹——恰如阿强日常所用的“劳动模范”搪瓷杯中的速溶咖啡气息。
林深心跳如鼓，将文件叠好塞入内兜。刚起身，头顶忽传来开门声响。
阿强的暴喝炸响：“谁在下面？！”
林深倏地躲至最大木箱后，膝盖撞上箱角，疼得咬唇闷哼。蜷身屏息，文件硌在胸前，心跳声如擂鼓。
沉重脚步踏梯而下，木梯呻吟欲塌。地窖灯骤亮——裸灯泡白光刺目。阿强横肉满面青筋暴起，钢管顿地：“滚出来！老子看见你了！”
林深缩身箱后，瞥见阿强鞋尖湿泥草屑——显是刚从外归来。
“哥，小声点！”阿勇怯懦之声从上传来，手提外卖袋，豆浆滴洒地面，“吵醒邻居传到陆老板耳中，咱俩都完了！”
阿强回头怒斥：“谁敢多嘴？这一片可是陆老板的地盘！”声虽压低，钢管仍扫荡地面，“后门没关严，肯定有人进来——是不是那个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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