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小城凛冬的夜,是被一种粗糙的、掺着冰碴子的黑布蒙住了头,窒息,且刺痛。
才晚上八点,这座名为“灰堤”的小城便已僵死。呜咽的北风是唯一的挽歌,卷着干燥坚硬的雪沫,抽打着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光线在风中飘摇,勉强照亮灯下几尺冻得发白的水泥地,更远处,便是无尽粘稠的黑暗。寒气无孔不入,钻进每一道砖缝,每一扇窗棂,也钻进行人早已冻透的骨髓里。
楚家那栋墙皮剥落的老屋,此刻是这死寂黑暗中唯一还亮着微弱光晕的所在。惨白的灯笼挂在院门两侧,在风中可怜地摇晃,映照着门上贴着的白色挽联,墨字已被寒气冻得有些发脆。
灵堂设在一楼客厅,清冷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线香燃烧后苦涩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气息。两盆炭火在堂屋中央有气无力地燃烧着,偶尔爆起一两颗细微的火星,非但没能驱散严寒,反而将墙壁上扭曲晃动的影子拉得更长,更显诡谲。
楚青天坐在火盆旁的矮凳上,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旧毛衣。炭火的红光在他年轻却刻满疲惫与冰霜的脸上明明灭灭。他才二十二岁,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沉重得远超这个年纪。
冰棺横亘在灵堂正中,金属外壳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里面躺着他的父亲,楚振山。三天前,沧澜河下游的凿冰捕鱼人发现了被冻在冰层里的遗体。警方的结论简单粗暴——醉酒失足,落水溺亡。
醉酒?
楚青天盯着冰棺里父亲模糊的面容,嘴角肌肉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楚振山,一个自律到近乎刻板的男人,一生烟酒不沾,连炒菜用的料酒都慎之又慎。这个结论,荒谬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不仅切割着死者的名誉,更蹂躏着所有知晓他为人的人的心。来吊唁的几个老街坊,脸上都带着同样的难以置信和欲言又止。
下午的时候,负责此案的张警官又来过一次,公式化地表达了哀悼,然后将一个密封袋交给楚青天,里面是楚振山去世时身上的遗物——一块停了的老旧国产手表,一个浸了水彻底报废的钱夹,里面有几张模糊的纸币和身份证,还有一串钥匙。
“楚先生,节哀顺变。案子……就这么结了,意外事件。”张警官的目光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楚青天的眼睛,“河水冷,打捞困难,很多证据……唉,签字吧。”
楚青天没说什么,默默地在文件上签了字。他清楚地看到张警官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等人走了,他捏着那只密封袋,指尖冰凉。父亲出门那天,他记得清楚,穿的是那件最厚实的旧军大衣,但遗物里没有。警方说可能被水流冲走了,合乎情理,但他心里那根刺,却越扎越深。
灵堂愈发空寂。寒冷像潮水般一点点上涨,淹没他的脚踝,膝盖,胸口。巨大的孤独和那种无处发泄的疑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起身,走到冰棺前,手掌贴上那冰冷的玻璃,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逝去的温暖,或者说,一个答案。
“爸……”他声音干涩沙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冰棺沉默以对。
就在此时——
“吱呀——”
一声衰老疲惫的锐响,猛地撕裂了院外风雪的呜咽。是院子那扇锈蚀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楚青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院外。这个时间,灰堤镇绝不会再有客人来访。
脚步声响起。
踏,踏,踏。
沉重,稳定,每一步都极其清晰地踩在积雪冻结的硬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这步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的间隔分秒不差,绝非普通乡民,更像是一种经历了长期严酷训练后融入本能的节奏感。脚步声穿过小院,毫不犹豫,直奔灵堂而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堵死了灵堂的门口,遮住了门外仅有的一点天光。
来人侧身迈过门槛,带着一股外面凛冽的寒风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厚重的军绿色大衣,风尘仆仆,领子竖着,遮住了下半张脸,狗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帽子和宽厚的肩头积了一层未化的白雪。他进门后,并未立刻看向楚青天,而是先转向那具沉默的冰棺,凝立了片刻,高大身躯像一座突然降临的黑色碑石。
然后,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被风霜蚀刻得沟壑纵横的脸,大约五十岁上下,短发花白,根根硬茬般竖着。他走到香案前,抽出三炷香,就着楚青天身旁的炭火点燃,双手持香,举至齐眉,对着冰棺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行伍痕迹。之后,他才将香仔细地插入香炉之中。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脸上深刻冷硬的线条。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真正地将目光投向楚青天。那双眼睛是浑浊的黄褐色,却异常锐利,像是雪原上饥饿的老狼,沉淀着岁月的重量和某种难以言说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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