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啼哭到蹒跚的岁月
1976年的中国,冬日的寒风里裹着沉重的气息——这一年,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三位党和国家领导人相继离世,举国同悲的氛围,悄悄落在了每个寻常百姓的日子里。也是在这一年,我在北方乡村的一间土坯房里,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
后来听外婆讲,我出生前一天晚上,母亲就开始觉得不舒服。那时家里穷,连去公社卫生院的钱和力气都凑不宽裕,只能守着家里的土炕等。天快亮的时候,母亲的阵痛越来越密,父亲和奶奶慌了神,裹紧棉袄就往村西头跑,使劲叩响了素琴阿姨家的大门。
素琴阿姨家是村里的“赵姓人家”,她的公公和丈夫都是村里有名的老叔,丈夫还是村里的赵书记,在邻里间向来热心。“砰砰砰”的敲门声刚落,素琴阿姨就披着衣服开了门,父亲喘着气说:“嫂子,到时候了!”这话不用多解释,身为乡村卫生员的素琴阿姨立刻懂了,连忙说:“你们先回,我拿上药箱就来!”等父亲和奶奶刚到家没一会儿,素琴阿姨就赶来了,奶奶后来总说,当时素琴阿姨的鞋都没穿稳,裤脚还沾着夜里的露水。
她进门就指挥奶奶烧热水、点煤油灯,又让找出家里仅有的一把剪刀——那剪刀还是奶奶陪嫁时带的,平时舍不得用。母亲本就贫血,孕期还要下地干重活,生我的时候遭了不少罪。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土屋里终于传出我的哭声,素琴阿姨擦了擦汗,笑着对父亲说:“是个壮小子,就是得好好养着。”
可“好好养着”,对那时的家来说太难了。或许是母亲孕期营养不够,又或许是出生时底子弱,我从小体质差得厉害,三岁前竟去了七次公社卫生院。每次去医院,都像扒家里一层皮——家里的钱全靠秋收时卖粮食、卖棉花凑,平常连几分钱的糖都舍不得买。
有一回我又犯了病,高烧不退,父亲抱着我往卫生院跑,到了才知道要输液,得先交医药费。他站在卫生院的走廊里,搓着手来回走,最后咬咬牙,连夜回了村,敲开了生产队队长家的门。“队长,您看我家这娃……又得输液,家里实在没辙了。”老队长没等他说完,就朝会计喊:“他要多少,你先给他支上,年底从工分里扣!”会计也没多问,父亲小声说“10块”,会计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10块钱,塞到了父亲手里。后来父亲总说,那10块钱是救了我的命,要是没花完,他还会一分不少地还给队里。
在卫生院最难熬的日子,我总哭闹着要找母亲,父亲急得满头汗。有天临床的一位老爷爷,见父亲蹲在床边唉声叹气,就把手里的烟斗递了过去:“兄弟,抽一口吧,缓缓劲,娃看着精神好多了。”父亲本不常抽烟,却还是接过了烟斗,对着煤油灯点燃,猛吸了一口。烟味呛得他咳嗽,可他却没放下——后来他说,那时候心里压得慌,那口烟竟像给了他点撑下去的力气。
别的孩子半岁多就会爬,一岁多就能扶着墙走,我却直到三岁才慢慢学会蹒跚迈步。老家人都说我“有福气”,能在爸妈和奶奶的怀里多赖三年。可我知道,那“福气”背后,是父亲连夜跑队里借钱的背影,是素琴阿姨没穿稳的鞋,是临床爷爷递来的那支烟斗,是穷日子里,所有人伸过来的暖手。
如今再想起1976年,想起那些裹着煤油灯味、烟草味的日子,总觉得格外踏实。我的童年,没有精致的玩具,没有可口的零食,却有父亲为我奔波的脚步,有邻里间不求回报的帮忙,还有那支在艰难岁月里,悄悄暖了人心的老烟斗——它们像一束光,照亮了我从啼哭到蹒跚的童年,也让我知道,再苦的日子,只要有人惦记、有人帮扶,就总能熬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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