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安置通知的日子,像挂在屋檐下的蛛网,粘稠而绵长,捕捉着无声流逝的时光。余庆脱下军装,换上与村里青年无异的旧衣,努力将自己重新嵌入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他跟着母亲下地,锄头握在手里的感觉,远比钢枪生疏;他修缮漏雨的屋顶,动作虽利落,却少了军中作业那种刻入骨髓的精准流程。
村民们最初的热情和好奇渐渐褪去,目光中的羡慕与尊重,慢慢被一种更实际的审视取代。当兵回来,光荣是光荣,可光荣不能当饭吃。老余家这个儿子,终究还是要落到地上,考虑娶妻生子,养家糊口。
父亲余不扬依旧沉默寡言,偶尔喝点小酒,眼神浑浊,与余庆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难以跨越的鸿沟。母亲王桂芬则更加小心翼翼,既为儿子的归来欣喜,又为他的前程暗自焦灼,时常对着那几分薄田叹气。
余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只是被动等待。部队教会他的,除了服从,更有主动出击。
他开始有意识地走出村子,去镇上,甚至更频繁地去县城。他不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带着目的性。他去了县图书馆,翻阅地方志、政策文件汇编、甚至一些农业技术书籍。他坐在人社局大厅的角落里,观察着前来办事的人群,听着他们的交谈,试图理解这个地方的运转规则和人们的生存逻辑。
他注意到镇上那家唯一的农机合作社,生意似乎不错,但维修能力有限,农忙时机器趴窝是常事;他看到通往村子的那条土路,雨天依旧泥泞难行,制约着村里山货的外运;他听到村民们抱怨,种传统的玉米小麦收益太低,想种点经济作物,又不懂技术,怕担风险。
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幅更为清晰的基层图景。这里没有需要渗透的敌营,没有需要拔除的据点,有的只是具体而微的生存困境和发展瓶颈。
他也去了几趟县退役军人事务局,不吵不闹,只是礼貌地询问进度,与那位中年干事闲聊几句,递上一根烟,慢慢混了个脸熟。他从干事口中得知,今年县里安置压力不小,像他这样立过功的,虽然有政策倾斜,但好的岗位也有限,竞争激烈。
“小余啊,别急。”干事吐着烟圈,“像你这样在特殊部队待过的,素质肯定没问题。但地方工作,讲究个方法和人脉,光有本事不够,还得有机会。再等等,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机会没等到,家里的气氛却愈发沉闷。一次晚饭时,余不扬多喝了两杯,看着闷头吃饭的余庆,突然嘟囔道:“当了几年兵,屁用没有,回来还不是啃老子这点土坷垃……”
“你胡吣什么!”母亲王桂芬立刻打断他,紧张地看向儿子。
余庆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随即又缓缓松开。他没有抬头,声音平静:“爸,妈,你们放心。部队没白待,我不会在家吃闲饭。”
他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夜色中的山村,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几声犬吠。他走到村后的山梁上,看着山下零星灯火,胸腔里堵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这种感觉,比在“猎人”集训被逼到极限时更难受,那是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憋闷。
他掏出那枚“山魈”给的、刻着狼头的弹壳,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稍稍平复。“别丢了‘利刃’的魂……”队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魂是什么?是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放弃的坚韧,是主动寻找战机、破开困局的勇气。
几天后,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邻村一户人家办白事,请了响器班子,吹打得热闹。余庆也被母亲叫去帮忙。事主家里人手不足,乱糟糟的,连个维持秩序、引导宾客的人都没有。余庆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主动上前,帮着安排席位,疏导拥堵,言语简洁,动作利落,很快将混乱的场面理顺。
事主家的长辈,一个在村里颇有威望的老支书,注意到了他,把他叫到一边:“你是老余家的庆娃子?当兵回来的?”
“是,老书记。”
“嗯,不错,有条理,像个带过兵的。”老书记打量着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余庆心中一动,坦诚相告:“正在等县里安置,还没信儿。”
老书记沉吟片刻,用烟袋锅指了指脚下:“光等不行。咱们这穷乡僻壤,机会少。你年轻,又有见识,不能干等着。邻镇上民政所的老张,跟我有点交情,他们那里最近忙救灾款核查,缺人手,都是临时性的活儿,钱不多,但能接触点事儿,你看……”
这并非一个正式的岗位,甚至算不上一个稳定的机会。但余庆没有丝毫犹豫。
“谢谢老书记!我去!”
第二天,余庆就找到了临镇的民政所。所长老张是个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小老头,听说是老支书介绍的,又看了看余庆的退伍证和立功受奖证书的复印件(余庆有备而来),便点了点头:“小伙子,既然是部队回来的,还是功臣,我们欢迎。不过话说到前头,临时帮忙,没编制,辛苦,钱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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