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凌总旗?哦不,听说你这次立了大功,该叫凌大人了?”孙老头放下笔,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又有空来听老头子讲故事了?”
“孙老说笑了,什么大人,还是叫小凌自在。”凌云将酒壶放在桌上,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笑道,“上次听孙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次侥幸不死,特来感谢,顺便……再向孙老请教些事情。”
孙老头拔开酒塞,深深吸了一口酒气,满脸陶醉,却并不急着喝,而是眯着眼看着凌云:“请教?凌总旗如今是沈大人跟前的红人,侦得敌情,九死一生归来,前途无量啊。还有什么需要请教我这个糟老头子的?”
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试探和疏离。显然,凌云这次任务的影响,已经在这深墙之内传开了,孙老头这种老油条,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
凌云心中了然,知道不拿出点诚意,恐怕套不出话。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后怕:“孙老就别取笑我了。什么红人,不过是运气好,捡回条命罢了。野狐岭那边,简直是龙潭虎穴,带去的兄弟折了一半,墨姑娘和侯浪现在还在鬼门关打转。这功劳,拿着烫手啊。”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辣得咧了咧嘴,才压低声音道:“不瞒孙老,这次出去,是见到了一些……不该见到的东西。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想来想去,这衙署里头,也就孙老您见多识广,能帮我参详参详。”
孙老头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不置可否:“不该见的东西?这北镇抚司,不该见的东西多了去了。见得多了,也就该学会装看不见,才能活得长久。”
“若是关乎边关安危,关乎……许多兄弟枉死的真相呢?”凌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孙老头,“也能装看不见吗?”
孙老头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他沉默了片刻,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啜饮着,良久才道:“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但你要知道,这雁门关的水,比你想的要深得多。有些石头,搬不动,反而会砸了自己的脚。”
“晚辈明白。”凌云点头,“所以不敢莽撞,只想多知道些旧事,心里好有个底。比如……咱们北镇抚司,和边军那边,尤其是……崔副总兵那边,以往可有什么……来往?”
他最终还是将崔振海的名字抛了出来,紧紧盯着孙老头的反应。
孙老头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酒水洒出几滴。他放下酒杯,深深看了凌云一眼,眼神复杂难明:“崔副总兵?呵呵,边军重将,国之栋梁,咱们北镇抚司,按制是有监察之责的。来往嘛,自然是有的,都是公务。”
这话等于没说。凌云知道他在回避,继续道:“那……关于去年边军几次军械损耗异常,还有粮草调度上的一些……传闻,案牍库里,可有相关记载?”
孙老头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凌总旗!这些东西,可不是你一个小旗该打听的!案牍库有案牍库的规矩!哪些能看,哪些不能看,上头都有定数!你刚立了功,别自误前程!”
“孙老……”凌云还想再问。
“酒不错,老头子心领了。”孙老头却突然站起身,将酒壶塞回凌云手里,语气变得冷淡,“我还有些卷宗要整理,凌总旗请回吧。记住老头子一句话,在这地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你好自为之。”
说完,竟是不由分说地将凌云“请”出了案牍库。
站在案牍库门外,看着手中被退回的酒壶,凌云的心沉了下去。孙老头的反应,与其说是拒绝,不如说是恐惧。他在害怕什么?害怕崔振海?还是害怕北镇抚司内部某种无形的力量?
这条线,暂时是走不通了。孙老头的警告言犹在耳,但也从侧面印证了,崔振海及其相关的事宜,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而这禁忌本身,就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看来,想通过正常途径查阅卷宗是行不通了。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夜探案牍库!
这个念头让凌云心脏狂跳。北镇抚司案牍库守卫森严,绝非等闲之地,一旦被发现,就是擅闯机要重地的死罪!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沈墨在等“扎实的证据”,同伴的伤需要时间,内鬼的刀可能随时落下。他必须兵行险着!
回到值房,凌云开始默默筹划。案牍库的平面图他大致有印象,但内部的机关暗哨、守卫换防时间,他一无所知。需要更详细的情报。
他想到了一个人——赵明。赵明心思活络,在底层力士中人缘不错,或许能打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
夜深人静时,凌云悄无声息地来到赵明养伤的小院,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省略了真实目的,只说是为了查清野狼谷真相寻找线索)。赵明听完,脸色煞白,但看着凌云坚定的眼神,想起死去的弟兄,最终一咬牙:“凌头儿,我跟你干!我知道有个兄弟,他表哥以前在案牍库当过值夜守卫,或许能套出点东西……”
与此同时,凌云也再次找到了老鬼。老鬼听完他的计划,沉默了很久,枯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最后只沙哑地说了一句:“案牍库分内外两库,外库多是寻常卷宗,内库才是机密所在。内库的锁是鲁班坊特制的七巧锁,门口有暗桩,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子时三刻守卫最松懈,但会有暗卫巡逻。东南角有一处通风口,年久失修,或许是个机会,但风险极大。”
凌云默默记下,对老鬼郑重一礼。老鬼摆摆手,佝偻着身子消失在阴影里。
三天后的子时,乌云遮月,万籁俱寂。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到了北镇抚司案牍库的东南墙角。黑影伏在阴影里,耐心等待着。当更夫敲过子时三刻的梆子声远去,黑影动了,如同壁虎般攀上墙壁,精准地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布满蛛网的通风口……
案牍库深处,等待凌云的,会是揭开真相的钥匙,还是早已张开的死亡陷阱?雁门关的夜,更加深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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