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就好。”林夙拂袖,“今日还有何要紧公务?”
“没、没有了。”
“那本官去后衙看看卷宗库。”
卷宗库在县衙最深处,是个独立小院,门常年锁着。守库的是个耳背的老吏,见林夙来,颤巍巍开了门。
库里灰尘扑鼻,木架上堆满了历年文卷,多有虫蛀鼠咬。林夙让老吏自去歇息,独自在架间翻阅。
他要找的东西很明确:近十年阳朔县上报桂林府的矿务文书、银屏山官矿的开采与封禁记录、以及所有与“赵”、“李”、“韦”三家相关的田土、赋税、诉讼案底。
翻了一个时辰,收获寥寥。官方记录干净得可疑——银屏山矿于五年前因“瘴气伤人”奏请封禁,之后再无下文。三大户的税册齐全,数额却低得可笑,显然是做了假账。
正翻阅间,墙角一堆即将销毁的废纸里,半张残页引起了他的注意。
纸已发黄脆裂,上面是潦草的笔记,似是某任典史私下记录:
“……三月十七,赵府来人,取走丙寅年矿工名册副本……付银二十两……”
“……李峒送山货十担,折银抵税,实收五担……”
“……韦记米行借县仓陈谷三百石,立契未还……”
“……雷百户借调民夫三十,往西山三日,未见归来……”
记录止于此处,下半张被撕掉了。
林夙小心收起残页。这是冰山一角,却证实了他的判断——县衙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黑白账目并行。
黄昏时分,他回到廨舍。周铁骨已等在那里,身上沾着草屑泥点。
“先生,路探过了。”周铁骨压低声音,“寡妇渡在城西二十里,是条野渡,平日无人。对岸是密林,往下游十里便是漓江主道。渡口上游三里有个废弃的龙王庙,可藏身观察。”
“防卫如何?”
“白日只有个老船夫,似是耳聋眼瞎。但刀老三说,附近山林里有暗哨,他发现了两个,没敢靠近。”周铁骨顿了顿,“他还说,渡口往西五里,就是银屏山余脉,山道有新鲜车辙,是往矿场方向去的。”
林夙沉吟。明晚就是初七。
“先生,真要探?”周铁骨问,“阿桑姑娘警告过……”
“正因她警告,才更要去。”林夙道,“但不必硬闯。铁骨,你挑两个机灵的,今夜先去龙王庙埋伏,只观察,不动手。记下船数、人数、货物模样、离去方向。若遇险,即刻撤回。”
“是。”
“另外……”林夙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碎银,“去找陈伯,让他配些能让人昏睡无梦的草药,要无色无味,能混入酒水。明晚带去,或许有用。”
周铁骨眼神一凛,点头领命。
入夜,县衙一片寂静。
林夙独坐灯下,面前摊着阳朔舆图。他的手指从县衙移到寡妇渡,又从寡妇渡移到银屏山,最后落在漓江下游。
如果“霜”真从漓江运走,会去哪里?桂林府?还是更远?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嗒”一声,似是小石子打在窗棂上。
林夙吹熄灯,悄然移至窗边。
片刻,窗纸被舔破一个小洞,塞进一片卷起的竹叶。他拾起展开,叶上用炭笔写了几个小字:
“明夜子时,渡口东南林,有三骑接应。见火折三闪为号。——桑”
情报又来了,且提供了接应点。
林夙将竹叶在掌心揉碎。阿桑在赵府中的处境,恐怕比他想的更危险。她如此频繁传递消息,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正思忖间,前院忽然传来嘈杂人声,夹杂着哭喊。
林夙推门而出,只见两个衙役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老汉冲进来,后面跟着几个惊慌的百姓。
“怎么回事?”林夙沉声问。
“大、大人!”一个衙役喘着气,“西城外……发现个快死的老头!像是从山上摔下来的,腿都断了,嘴里胡言乱语……”
那老汉被放在地上,衣衫褴褛,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脸上身上全是擦伤血污。他神志不清,嘴唇哆嗦着念叨:
“……黑……黑的……洞里有光……吃人……都死了……阿诺……阿诺……”
林夙浑身一震。
阿诺——正是那夜逃矿工口中,他十三岁儿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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