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我们”。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意味着他将明渊拉入了同一个阵营进行思考。
“是啊，”明渊适时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色，“如果真让他们建成了，以后前线的将士，恐怕要面对更多、更精准的鬼子武器了。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至少……要摸清他们的底细和进度。”
他将“阻止”和“摸清”这两个行动目标抛了出来，既是表态，也是试探组织的意图。
黎国权没有立刻回应，他抬起头，望着廊外迷蒙的雨幕，仿佛在权衡着什么。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淅淅沥沥，衬得这短暂的沉默格外漫长。
“二少爷见识不凡，心系家国，令人敬佩。”良久，黎国权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明渊时，眼中那浓烈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托付的郑重，“你提供的这个思路，非常重要。我会尽力去核实。至于如何应对……”
他话未说尽，但明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组织会采取行动，而“深海”需要做的，是继续提供类似的高价值战略情报。
“我明白，”明渊点了点头，脸上是符合人设的、混合着忧虑与坚定的神情，“我会继续留意相关的消息。”
这次短暂的、看似随意的交谈到此结束。黎国权提着空水壶转身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物资交接。
但明渊知道，他投下的这颗石子，已经在“渔夫”的心湖中，激起了远比“无常”那次嘉奖更为深远和汹涌的涟漪。
他成功地将他那看似“偶然”和“直觉”的情报获取能力，向“深度分析”与“战略预判”的方向推进了一大步。“深海”的形象，在黎国权心中，不再只是一个有潜力的新晋情报员，而开始向一个拥有独特视角和巨大价值的“战略资产”演变。
这种“深化”带来的满足感，短暂地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精神上的阴霾。
然而，当他结束志愿工作，拖着依旧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出救护站时，现实冰冷的雨水再次将他拉回更为复杂的境地。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停下。车窗摇下，露出刀先生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上车。”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命令。
明渊的心微微一沉。“无常”的嘉奖余温尚未散尽，军统的“关注”便如影随形。他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除了刀先生，还有另一个陌生的面孔，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
车辆没有驶向那个熟悉的茶楼或灰色小楼，而是在市区内兜了一圈后，停在了一家西餐厅的后门。
“下车，进去。有人要见你。”刀先生命令道，自己却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明渊心中疑窦丛生，但只能依言下车。推开沉重的木门，餐厅内灯光幽暗，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与门外的战乱景象恍如两个世界。
一个侍者模样的男子无声地迎上来，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到来，引着他穿过空旷的餐厅，走向最里面一个被厚重帷幕隔开的卡座。
侍者拉开帷幕，对里面微微躬身，然后便退开了。
明渊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卡座内，只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墨绿色旗袍，外披着白色裘皮坎肩的年轻女子。她正优雅地用银匙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的脸庞。
正是南造云子。
她看着明显有些错愕的明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近乎玩味的笑容，用流利的中文开口道：
“明渊少爷，或者说……我是否该称呼您为，‘无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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