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六日,清晨五时十五分。
天色未明,凛冽的寒风卷着硝烟与焦土的气息,在雨花台阵地上空盘旋。朱赤站在加固过的前沿观察所内,布满血丝的双眸透过高倍望远镜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
观察所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火药味。通讯兵正在检查电话线路,确保每个阵地的联络畅通。角落里,一个年轻的文书正在整理昨夜的战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传令各阵地,检查防炮洞加固情况。朱赤的声音通过战地电话系统传遍各阵地,特别注意新构筑的机枪工事,务必确保每个射击孔都有备用沙袋。
观察所外,阵地上隐约可见士兵们忙碌的身影。新补充的警察部队士兵在老兵带领下,最后一次检查机枪射界。下士王德明正在指导几个新兵调整铁丝网的高度,他的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格外耐心:记住,第一道铁丝网要齐腰高,第二道要到胸口,这样鬼子翻越时就会慢下来...
不远处的战壕里,几个士兵正围着一挺民二四式重机枪做最后检查。机枪手老赵仔细擦拭着枪管,副射手在清点弹药箱里的弹链。一个新兵好奇地问:赵哥,听说这挺机枪昨天打死了三十多个鬼子?老赵头也不抬:专心准备,今天要打的鬼子还多着呢。
更远处的炊事班正在分发早餐。热气腾腾的杂粮馒头和咸菜疙瘩被送到每个士兵手中。炊事班长一边分发食物,一边嘱咐:都吃饱点,今天怕是要打硬仗。一个新兵紧张得吃不下饭,老兵拍拍他的肩膀: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鬼子。
这些细节都被朱赤尽收眼底。他知道,这些平凡的准备工作,往往决定着战斗的成败。
李韫珩轻手轻脚地走进观察所,低声汇报:师座,各团已经完成战斗准备。新兵们情绪还算稳定,就是有些人紧张得吃不下饭。
朱赤放下望远镜,转身看向这位忠实的副手:让各连指导员再去转转,跟新兵们说说话。记住,恐惧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恐惧支配。他的目光扫过阵地上那些稚嫩的面孔,这些警察弟兄能在这种时候选择留下,已经是好样的了。
就在这时,远方天际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亮光。
来了!朱赤猛地抓起望远镜。
观察所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不约而同地望向东方。通讯兵的手停在电话交换机上,文书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清晨五时三十分整。
第一发炮弹的尖啸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巨大的冲击波让观察所顶部的泥土簌簌落下,煤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
全员防炮!朱赤的声音依然沉稳,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成百上千发炮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阵地上。爆炸产生的气浪卷起漫天尘土,刚刚升起的朝阳很快就被浓密的硝烟遮蔽。观察所的了望孔外,只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景象,间或有炮弹爆炸时的闪光。
报告师座,炮火主要集中在三号、五号阵地前沿!观察哨大声报告,落点很密集,应该是鬼子的试射!
朱赤点头,对着电话筒下令:各阵地注意,这是试射!注意观察炮弹落点规律,做好防炮准备!
前沿阵地上,士兵们蜷缩在加固过的防炮洞里。新兵张大勇紧紧抱着步枪,感受着大地传来的震动。每一次爆炸都让防炮洞顶部的泥土落下,洒在他的钢盔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旁边的老兵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数着炮弹的数量。
不要慌!523团一营长的声音在战壕里回荡,都给我躲在防炮洞里,没有命令不准出来!注意观察,记住鬼子的炮火规律!
清晨五时四十五分。
炮火开始向阵地纵深延伸。观察所里,朱赤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命令各阵地,准备迎接步兵冲锋!他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达到每个连队。
前沿阵地上响起了急促的哨声。士兵们迅速从防炮洞里钻出,进入预定的射击位置。机枪手掀开覆盖在枪身上的防水布,弹药手将弹链装填到位。步枪手们检查着枪膛,将手榴弹整齐地摆在战壕边缘。
新兵张大勇学着老兵的样子,把五枚手榴弹的盖子都拧松,整齐地排列在面前的土台上。他的手有些发抖,旁边的老兵看了他一眼,递过来一支烟:抽一口,定定神。
观察所里,朱赤举起望远镜。硝烟稍微散去一些,可以隐约看到远方日军阵地的情况。突然,他的瞳孔收缩——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坦克!日军坦克集群!观察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只见在晨曦的微光中,日军的坦克如同钢铁怪兽般缓缓驶来。九七式中型坦克打头阵,后面跟着较灵活的九五式轻型坦克,组成数个楔形攻击阵型。坦克履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发动机的轰鸣震耳欲聋。
更令人心悸的是坦克后面密密麻麻的步兵。所有日军士兵手臂上都绑着醒目的白布条,这是要打一场不计代价的白刃突击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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