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怔怔地听着,看着,心中仿佛有惊雷滚过。他以往雕刻,专注于一刀一刻的技法,专注于单个物件的形态气韵,却从未如此系统地去思考过“器物”作为一个整体,其背后所蕴含的如此深邃的结构哲学与人文精神。这些家具,它们沉默地立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体现了制作者对材料、结构、功能、视觉乃至精神的全面掌控与和谐统一。
“赵爷爷,”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以前只觉得它们好看,古朴,今天才好像……才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它们……它们好像是活的。”
赵老欣慰地笑了:“你能感受到‘活’,便是开窍了。记住,无论是雕刻一方小印,还是制作一件家具,乃至你打一套拳,其理相通。都要讲究结构严谨,比例协调,气韵贯通。要尊重材料的天性,顺应其理,引导其势。最高明的技艺,是让技艺本身消失,只留下‘物’与‘理’与‘人’的完美融合。”
这一天,陈默没有动一刀一凿。他就静静地待在正屋里,时而抚摸那冰凉的紫檀案面,感受岁月的温度;时而端详那榫卯交接的微妙缝隙,惊叹古人的智慧;时而坐在官帽椅上,闭目体会那支撑着腰背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直到日落西山,雪光映得屋内一片朦胧的亮白,陈默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些简洁而充满力量的线条,那些严谨而巧妙的榫卯,那种“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的极致分寸感,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夜里,他在日记本上画下了那官帽椅简略的侧视图,标注出几个关键的榫卯结构和弧线。他写道:“今日见赵爷爷珍藏之明式家具,方知‘器’亦可载‘道’。其结构之精严,比例之协调,功能与形式之统一,令人叹为观止。恍然悟得,雕刻亦当如是,不止于刻画形貌,更需深究其内在‘结构’与‘骨相’,使其自成天地,浑然一体。此中蕴含之‘分寸’、‘平衡’、‘顺应’之理,与太极、医道何其相似!往日所惑,今得钥匙。往后习艺,当时时以此‘明式精神’为镜,照见自身之不足。”
他放下笔,感觉自己的视野被极大地拓宽了。手中的刻刀,仿佛也因此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和更沉重的分量。他知道,从这一天起,他对“手艺”二字的理解,已然跃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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