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的嘶吼和阿娜尔带着哭腔的呼救如同石沉大海,被城墙上冰冷坚硬的砖石无情地反弹回来,消散在塞外带着血腥味的夜风里。城楼上人影幢幢,火把晃动,粗粝的西北口音在垛口后激烈地争论着,却始终没有放下吊桥、开启城门的任何迹象。
“军令如山!入夜闭城,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开!”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身后,地狱的交响乐正攀向高潮!刀兵撞击的锐响、垂死者的惨嚎、战马疯狂的嘶鸣,以及那如同滚地闷雷般越来越近、震得脚下大地都在颤抖的庞大蹄声!火把的光芒,如同无数从地狱深渊睁开的贪婪血眼,正疯狂地吞噬着他们与城门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凶戾的呼喝声已清晰可闻!
桑吉最后一眼望向那厮杀声最惨烈处,两道幽蓝的刀光如同投入怒海的微星,在血与火交织的浪潮中奋力搏杀、明灭不定,最终被那汹涌的黑暗彻底吞没。一股灼热的悲愤与无力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走!”他猛地一拽阿娜尔坐骑的缰绳,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调转马头,沿着高大冰冷的城墙阴影,向西亡命狂奔!
冰冷的城墙砖石在身侧急速倒退,成为一道绝望的屏障。身后,追兵那地狱般的喧嚣在逼近城墙一定距离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减弱、分散。显然,城墙上严阵以待的明军弓弩手产生了巨大的威慑。追兵的火把光芒在城墙外一定距离处逡巡、徘徊,最终带着不甘的咆哮,如同退潮般隐入了更深的黑暗。城墙根下,暂时成了风暴眼中唯一诡异的平静地带。
两人不敢停留,驱策着疲惫不堪的坐骑,沿着城墙向西一口气奔出数里。直到确认那令人窒息的追兵压力彻底消失,直到中卫城那模糊的巨大轮廓完全被夜色吞没,他们才在一个低矮避风的土崖下勒住了马。
马匹浑身汗湿,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四肢颤抖。桑吉和阿娜尔滚鞍下马,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壁,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劫后余生的冰冷空气。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让人站立不稳。然而,比身体的疲惫更沉重的是冰冷的现实:进不了中卫城,他们如同被斩断了通往银川的最后一条坦途,彻底暴露在漠北荒原的无情獠牙之下。
“水……水囊破了……”阿娜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摸索着从马鞍旁解下皮囊,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一道被刀锋划开的裂口,里面珍贵的清水已所剩无几,仅能勉强打湿嘴唇。她小心地递给桑吉。
桑吉默默接过,只润了润干裂起皮的嘴唇,便将水囊递回。他解开褡裢,里面的铜铃在方才的激斗中已被踩扁,干粮——几块硬得硌牙的胡饼和一小袋炒面——也因颠簸挤压碎了大半。这点补给,在茫茫戈壁,连两日都难以支撑。
寒夜彻骨,风从土崖上方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呜咽,卷起的沙粒抽打在脸上、身上,生疼。远处,狼嚎声幽幽响起,此起彼伏,在空旷的荒野中回荡,更添几分渗人的苍凉与凶险。阿娜尔裹紧了单薄的衣衫,下意识地向桑吉靠近了一些。两人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绝望,如同这无边的夜色,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佛祖慈悲……”桑吉低低诵了一句佛号,声音在寒风中显得异常微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鸠摩罗什寺的“心塔”在识海中沉浮,戒空大师那“了无遗憾”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带来一丝微温。然而,现实的困境冰冷而坚硬:前路断绝,后路有虎狼,水和食物即将告罄。
“不能坐以待毙。”桑吉猛地睁开眼,眼中虽布满血丝,却重新燃起一丝决绝的光。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贴身之处,取出五爷所赠的那卷羊皮地图。他借着微弱的星光,将其在膝上缓缓铺开,一股混合着羊膻味和古老墨香的气息弥漫开来。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城镇关隘、古道驿站,乃至一些隐秘的泉眼和小路,都用不同的符号和蝇头小楷标注着。
阿娜尔也凑了过来,两人蜷缩着,几乎头碰头,手指在冰冷的羊皮上艰难地辨识着那些模糊的墨迹和复杂的线条。中卫城在地图上是一个醒目的黑色方框,被代表长城的粗线环绕。从那里通往宁夏镇的官道,沿着黄河蜿蜒,是唯一的生命线,如今已被彻底堵死。
桑吉的手指缓缓移开官道,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断,向西北方向滑动。指尖掠过代表腾格里沙漠的大片象征流沙的密集波纹符号,最终停留在贺兰山那连绵陡峭的山形标记上。
“五爷曾言,”桑吉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其中的艰险,“若官道断绝,万不得已,唯有一条隐路可搏一线生机。”他的指尖沿着一条极其纤细、几乎难以辨认的虚线移动,“穿越腾格里沙漠东南边缘,直抵贺兰山麓,翻越此山,必经三关口,再沿西夏王陵区北侧的荒漠草原向东南潜行……或可抵达宁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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