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向阿娜尔,星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异常明亮,没有退缩。
“此路凶险异常,”桑吉继续道,语气沉重地剖析着地图上每一个凶险的符号,“腾格里东南缘,沙丘随风迁移,无固定道路,极易迷失方向。水源奇缺,所标绿洲……”他的指尖点着地图上几个小小的水滴标记,“皆微小且位置难定,干涸与否,全凭天意。五爷曾告诫,一旦在此迷途,便是埋骨黄沙之局。”
“贺兰山,”他的手指重重敲在那道高耸的山脉标记上,“主峰海拔远超三千米,非寻常人能攀越。山路崎岖,多悬崖峭壁,仅余猎人之道,且只宜短途翻越,你我虽所骑蒙古矮马,也是难上加难。翻越之后,必经三关口,”桑吉的指尖点在一个狭窄的隘口标记处,“此乃长城要隘,明军重兵把守,盘查极严。我等无通关文牒,形迹可疑,恐难通过。”
“过了三关,便是西夏王陵区外围,”桑吉的手指划过一片用象征荒芜的稀疏草点标记的区域,“此地远离人烟,荒漠草原,既无水源补给,更有野狼、沙狐成群,而最可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是流窜于此的马贼劫匪,凶残更甚鞑靼游骑!他们如同戈壁上的秃鹫,专噬落单旅人。”
桑吉一口气说完,沉重的寂静再次笼罩两人。地图上那条纤细的虚线,此刻仿佛成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在死亡之地。寒风卷过土崖,呜咽声更甚,像是在为他们的选择提前奏响哀歌。
“桑吉,”阿娜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异常平静,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坚韧,“我们还有选择吗?”她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直视桑吉的双眼,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坚定,“我记得在敦煌时,精彩听李爷讲玄奘大师孤身西行,穿越八百里莫贺延碛,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唯以枯骨为标。”“法显大师、鸠摩罗什大师……哪一位求法先贤,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行过万死之地?佛祖的宏愿,岂在坦途?”
她的话语,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酥油灯,瞬间驱散了桑吉心头的阴霾与动摇。鸠摩罗什大师在凉州十七载忍辱含垢,舌根不坏的奇迹;戒空大师“缘起性空,心灯不灭”的谆谆教诲,在此刻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识海中轰然回响!
是啊,求法之路,何曾坦荡?心塔既立,便当无惧外相!一股沛然的力量自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虽非金刚怒目的刚猛,却是一种更为深沉坚韧的信念之力。
“阿娜尔,你说得对。”桑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勘破生死后的豁达。他小心地将羊皮地图卷起,重新贴身藏好,动作沉稳而坚定。“黄沙埋骨,未必不是归宿。但求法之心,不可断绝!”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望向西北方向那无垠的、被浓重夜色笼罩的戈壁深处。贺兰山巨大的轮廓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只能凭借想象去勾勒其雄伟。
“观星堪舆之术,可辨方位,指引迷途。”桑吉抬头,望向浩瀚的星空,手指苍穹,“北斗如勺,柄指北极,亘古不移。参商二星,亦为夜行之标。以我所学,当可于沙海之中,寻得一线方向。”
“金刚怒目密法,虽为伏魔卫道,”他目光转回,眼中精光内蕴,“亦是淬炼身心之宝筏。五蕴炽盛之苦,风沙饥渴之厄,皆可化为磨砺心性之资粮。心灯不灭,外魔难侵!”
“至于信念……”桑吉看向阿娜尔,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一种生死相托、共赴艰险的决绝已然在无声中流淌。“此乃破开一切险阻的利剑!玄奘大师能行,鸠摩罗什大师能忍,我等……亦能闯!”
“走!”桑吉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再无半分迟疑,“向贺兰山!”
阿娜尔用力点头,眼中闪动着同样的火焰,利落地跃上马背。
两人然决然地拨转马头,彻底离开了那曾代表最后一丝人间庇护的高墙阴影,如同两粒微尘,义无反顾地投向那吞噬一切的、名为腾格里的巨大沙海之口。
为了尽可能保存马力和体力,他们没有选择狂奔,而是让马匹保持一种稳定而节省体力的碎步小跑。方向,坚定地指向西北。夜色是天然的掩护,却也隐藏着无数未知的陷阱。月光被薄云遮挡,星光显得更加清冷。脚下的地形开始变化,坚实的戈壁滩逐渐被松软的沙砾取代,马蹄踏上去,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风声是这片死寂世界唯一的主宰。它不再是单一的呜咽,而是变幻莫测:时而尖锐如哨,贴着地面疾速掠过,卷起细小的沙流,抽打在脸上、身上;时而低沉如闷雷,在远处起伏的沙丘间滚动、回荡;时而汇聚成一股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冰冷的沙粒,形成一片片移动的、模糊的沙幕,劈头盖脸地砸来,让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鼻腔和喉咙干涩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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