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垣的轮廓,终于在身后沉入地平线,化作天地间一道模糊的墨痕。鸠摩罗什寺的舌舍利塔所点燃的那座“心塔”,在桑吉胸中依旧灼灼燃烧,驱散着北地荒原的寒意与前途未卜的阴霾。怀中的《妙法莲华经》紧贴着胸膛,那沉甸甸的经卷似乎也传导着戒空大师临别时那“了无遗憾”的深长目光,成为一份沉静而坚韧的力量源泉。
次日,他们策马缓行,扮作寻常的游方铃医。桑吉的褡裢里,铜铃随着马步发出清脆却单调的叮当声,在无垠的寂静里传出很远。阿娜尔裹紧了御风的头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天地交接处每一丝可疑的动静。风,是这片天地唯一的主人,裹挟着粗粝的砂砾,永不停歇地抽打着枯黄的骆驼刺与稀疏的红柳丛,发出呜呜的悲鸣。
“中卫…”桑吉望着西北方向那片更加苍茫的天地,低语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通往银川、通往可能的希望之地必经的关隘,亦是凶险的放大之地。戒空大师的智慧如灯,照亮心性,却无法消弭这现实路途的血火。北元、鞑靼的游骑如同这片土地上游荡的幽灵,明军的防线在漫长的边塞上如同被蛀蚀的堤坝,中卫一带,便是那反复冲刷、战火频仍的险滩。军屯的田埂上,刀耕火种的痕迹与箭镞的锈蚀共存;从中原江南迁徙而来的军民,带来的吴侬软语与桑麻之技,在这金戈铁马的背景音下,总透着一丝“江左之风”的脆弱与不合时宜的温婉。
阿娜尔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风中的絮语:“桑吉,贺兰三关…胜金、三关、苏峪,皆是虎狼盘踞之地。鞑靼掠边,明军守隘,商旅绝迹。我们这两匹马,太扎眼了。”她的目光落在坐骑强健的腿腱上,带着忧虑。
桑吉轻轻颔首,手抚过马鬃:“无妨。心塔既立,无惧外相。遇水搭桥,逢山开路便是。”他语气平静,这份平静并非源于无知,而是鸠摩罗什忍辱含垢、舌根不坏的奇迹与戒空大师“缘起性空”的开示,已在他心底沉淀为一种超越恐惧的磐石。然而,磐石之下,金刚怒目的力量亦在蛰伏,只待必要之时,破邪显正。
日头渐渐偏西,将两人两马的影子在荒原上拖得极长。前方,一片由风蚀作用形成的巨大雅丹地貌横亘眼前。赭红、灰黄的土丘千姿百态,在夕阳斜照下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如同无数沉默的巨人或匍匐的怪兽。路径在土丘间蜿蜒,视线变得极其逼仄。
就在他们的马蹄刚刚踏入这片怪石嶙峋之地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左侧一座陡峭的雅丹土丘背后,猛然爆起一团浑浊的黄尘!紧接着,沉闷而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瞬间撕裂了荒原的寂静。那声音不是一骑两骑,而是十数骑高速冲刺汇聚成的恐怖雷鸣!
桑吉心头剧震,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勒缰绳,座下骏马长嘶人立而起!同时,他身体猛地一侧,将阿娜尔连人带马挡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构筑起一道屏障。
黄尘如怒龙般卷至眼前,瞬息即至!十几匹健硕的蒙古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马背上的骑士彪悍精壮,皮袍油腻,脸上刻着风霜与戾气交织的痕迹。他们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哨和怪叫,眼中闪烁着野兽般贪婪而凶残的光芒,早已失去了昔日黄金家族横扫天下的雄风,只剩下赤裸裸的匪性与掠夺的本能。
为首一名虬髯大汉,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如同蜈蚣爬过。他勒马停在数丈之外,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瞬间掠过桑吉,死死钉在桑吉身后的阿娜尔身上。即使裹着头巾,风尘仆仆,阿娜尔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和挺拔的身姿,在这荒凉的背景中也如同明珠般耀眼。
刀疤首领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发现猎物般的咕哝,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淫邪的笑容。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蒙语厉声喝道:“兀那汉狗!留下马匹钱财,还有那个女人!兄弟们正好缺个暖被窝的!其余人等,格杀勿论!”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手中弯刀已高高扬起,刀锋在落日余晖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
“动手!”他一声暴喝,如同饿狼扑食的命令。
数名骑兵早已按捺不住,怪叫着催动战马,如同离弦之箭,从左右两侧包抄而上!沉重的弯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劈桑吉的头颅和肩颈!刀锋未至,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已扑面而来!
桑吉自幼在元廷长大,深知这些蒙古军士骨子里的嗜血与凶残。和平的僧袍早已掩不住眉宇间瞬间凝聚的凛冽杀机!电光火石之间,他身体猛地一矮,避开正面劈来的一刀,同时右手在褡裢中闪电般一探,指间已夹住数根用于针灸的、淬过麻药的细长银针!手腕一抖,银针化作数点寒星,精准无比地射向冲在最前两名骑兵的咽喉与手腕!
“呃啊!”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一人咽喉中针,瞬间脸色紫胀,捂着脖子栽下马背,被后面冲上的战马铁蹄无情践踏!另一人手腕剧痛酸麻,弯刀“当啷”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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