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污秽,并非清水可以涤荡;有些新生,必需烈火方能铸就。这间店铺,需要一场从墙壁缝隙到命运脉络的彻底清洗,方能承载我的未来。
小刘的拒绝,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在心头,不致命,却带来一种清醒的钝痛。它提醒我,人心难测,依赖与信任皆是奢侈品。店铺不能空等,每一天的闲置,都是金钱的流逝和机会的错失。既然找不到合意的“自己人”,那我便自己来。至少,在最初的阶段,我必须成为这块土地上最熟悉每一个角落的君王。
然而,仅凭我一人之力,想要完成一场彻头彻尾的、足以抹去“好味麻辣烫”所有印记的大清洗,无异于愚公移山。李强和王姐经营多年,或者说,苟延残喘多年,积累下的污垢,早已不是表面擦拭所能解决。那些油腻渗透进了地砖的接缝,霉菌滋生在潮湿的墙角,蟑螂在管道深处建立了王国,一种失败和麻木的气息,仿佛已经浸染了每一寸墙壁。
我需要专业的帮助。不是员工,而是工具。我联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专业家政公司,预订了他们最深度、最昂贵的全屋清洁与消杀服务。
约定的那天上午,一辆印着公司logo的白色厢式货车停在店外。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工装,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拎着大大小小、功能各异的箱子和设备。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面色严肃被称为“赵队长”的男人。
我打开店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隔夜食物、腐败油脂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赵队长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店内环境,仿佛一位主刀医生在观察病人的创口。
“老板,你这店……年头不短了啊。”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油污很重,重点是后厨和排风系统。边边角角的霉菌也要处理,还有虫害防治。”
“麻烦你们了,赵队。”我点点头,“我的要求就一个:彻底。不要留任何死角,尤其是以前店主留下的……所有痕迹。” 我刻意加重了“所有痕迹”几个字。
赵队长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明白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关心。“明白。我们按最严格的标准做。”他一挥手,身后的队员立刻行动起来。
高效的、近乎冷酷的专业流程开始了。
他们先是用厚重的防尘布遮盖了所有不需要清洁的区域(虽然店里几乎空无一物)。然后,各种我见过或没见过的设备登场了。
大功率的工业吸尘器发出低沉的轰鸣,将角落里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食物残渣甚至小强的尸体无情地吞噬。
高温蒸汽清洗机喷射出滚烫的白色雾气,对着灶台、墙壁、地面那些板结的油污发起攻击,黏腻的黑色污垢在高温下软化、溶解,顺着水流被冲走。
针对那些顽固的、如同黑色苔藓般附着在墙角、冰箱背后、排水口周围的霉斑,他们调配了专业的除霉剂,仔细地喷涂、刷洗。
对于管道和隐蔽角落,则动用了更加细长的清洗头和杀虫烟雾。
我和赵队长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忙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除霉剂和高温蒸汽混合的、有些刺鼻但却令人安心的气味。
“你看那里,”赵队长忽然指着灶台后面与墙壁的接缝处,那里原本被一块歪斜的挡板遮着,“以前那家店,估计从来没清理过后面。”
一个队员费力地撬开那块沾满油污的挡板,后面露出的景象令人作呕:厚厚的、如同黑色淤泥般的油污堆积着,里面混杂着腐烂的食物颗粒和密密麻麻的蟑螂卵鞘。
我胃里一阵翻涌,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确认。这就是李强和王姐留下的“基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从物理到经营,皆是如此。
我没有离开,而是选择全程“监工”。这不仅是为了确保清洁质量,更像是一种参与其中的仪式。
我看着那些年轻的保洁员,他们口罩上的眼睛专注而平静,对于眼前的污秽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他们用铲刀一点点刮除厚重的油垢,用钢刷打磨着锈蚀的金属表面,用高压水枪冲刷着每一个角落。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工装,但他们动作不停,如同最精密的机械。
在这个过程中,我偶尔会搭把手,帮忙挪动一下沉重的设备,或者递上一瓶水。我与那个看起来年纪最轻、动作却十分利落的小伙子聊了几句。他叫小王,来自邻省农村,干这行才半年。
“哥,你这店收拾出来,肯定亮堂!”他抹了把汗,乐观地说,“我们干过比这还脏的店呢,收拾完都跟新的一样!”
我笑了笑,没说话。他眼中的“新”,是物理层面的。而我追求的“新”,远不止于此。
他们的工作,像是在为我进行一场外科手术,切除掉这个空间里腐烂坏死的部分。而我站在这里,感受着这一切,仿佛也在同步清理着自己内心因这场复仇而沾染的污浊与复杂情绪。那空寂感,那偶尔泛起的悲哀,随着那些具象化的污垢被一点点清除,似乎也变得稀薄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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