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后的焦土上,重建的不仅是屋舍,更是人心。苏轶那番“星火燎原”的呐喊,如同在干涸的心田投下火种,将恐惧与悲伤烧灼成坚硬的决心。工盟内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正在滋生。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立刻适应这种转变。当惊蛰开始组织巡夜队,并分发徐夫子紧急赶制出的第一批简陋“手擘弩”时,周夫子站了出来,他苍老的身躯挡在仓廪门口,脸色因激动而涨红。
“苏师傅!惊蛰壮士!此举万万不可!”他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此等利器,凶险异常!
工盟乃匠作求生之所,岂能私藏军械?此乃大忌!一旦被官府察觉,便是灭顶之灾!况且,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吾辈当以仁义自守,岂能效仿匹夫之勇,以暴制暴?”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代表了部分盟员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对固有秩序的敬畏。
苏轶没有立刻反驳,他示意惊蛰暂停分发,走到周夫子面前,神色平静而郑重:“夫子,苏某请问,昨夜若无惊蛰他们及时发现火情,若无众人拼死扑救,若无这预警铃网争取片刻先机,我等如今,是站在这里争论该不该自卫,还是已化作焦土之下的冤魂?”
周夫子语塞。
“仁义自守,苏某不敢或忘。”苏轶继续道,“然,仁义需有依附之躯。若连性命都无法保全,仁义何存?
昨夜纵火之徒,可曾与我们讲仁义?冯御史画地为牢,可曾给我们讲道义?”
他指向窗外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眼神中仍带着惊惶的妇孺:“我们持此弩,非为主动伤人,非为作奸犯科,只为在豺狼再次扑来时,能让我们的父母妻儿,有机会逃出生天!
只为让那些视我等如草芥之人,在动手前,能掂量一下代价!这,是否才是对‘仁’——爱护生命——最大的践行?是否才是对‘义’——保护弱小——最根本的坚守?”
苏轶将自卫行为提升到了践行儒家核心价值的高度。他不是否定周夫子的道理,而是拓展了“仁义”在乱世中的实践边界。
周夫子怔在原地,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苏轶的话,像重锤敲击在他固守多年的理念壁垒上。
他想起昨夜大火中那些绝望的面孔,想起自己挺身而出驳斥构陷时的义愤……是啊,空谈仁义,能挡住真刀真枪,能挡住那夺命的火焰吗?
良久,他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一口浊气,侧身让开了门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或许……是老夫迂腐了。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只是,望苏师傅谨记,此物……终是凶器,当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他妥协了,但加上了自己的期望——武器的存在,是为了守护,而非杀戮。
苏轶郑重颔首:“夫子金玉良言,苏轶谨记于心。”
工盟的迅速反应和内部凝聚力的不降反升,显然出乎了某些人的意料。火灾次日,监御史冯劫竟亲自来到了这片焦黑的废墟视察。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玄色官袍一丝不苟,在一众焦头烂额的官吏和悲愤的庶民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仔细查看了火场,甚至询问了几句伤亡和损失,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赵覃郡守跟在他身后,额角冒汗,小心翼翼地汇报着“疑似流民用火不慎”的初步调查结论。
冯劫不置可否,目光却落在了正在组织青壮搭建临时窝棚的苏轶身上。
“苏轶,”他缓步走过去,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听闻昨夜是你组织人手,及时扑灭大火,减少伤亡。临危不乱,调度有方,难得。”
这话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陈述。
苏轶躬身行礼:“大人谬赞,小人只是尽了本分,全赖工盟上下齐心。”
“齐心……”冯劫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警惕的工盟成员,最后落回苏轶脸上,“能于危难中聚拢人心,是本事。
但人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望你好生驾驭,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朝廷的期许。”
他话中有话,既是警告工盟不要借机生事,也隐隐点出他清楚这场火灾绝非意外,甚至可能知道纵火者的来历。
他最后那句“朝廷的期许”,更是将工盟的“合法性”牢牢限定在为他所用的框架内。
“小人明白,定当恪守本分,竭诚为朝廷效力。”苏轶低眉顺目,将姿态放得极低。
冯劫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他的到来,如同一阵阴冷的风,吹散了灾后些许的热气,也让苏轶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依旧在虎狼的注视之下,稍有异动,便会招致雷霆打击。
冯劫离开后,苏轶立刻找到惊蛰。
“冯劫亲自来,是警告,也是试探。他想知道火灾之后,工盟的反应,更想看看我们有没有能力,或者有没有胆量追查下去。”苏轶分析道。
“我们的人,查到什么没有?”苏轶问。他指的是让惊蛰暗中进行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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