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劫那句“好自为之”的回音,仿佛依旧在郡守府冰冷的廊柱间萦绕。苏轶稳步走出那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府衙大门,阳光刺眼,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冯劫的默许,比直接的打压更令人心悸。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如同猎人看着落入陷阱却尚在挣扎的猎物,估算着其最后的利用价值。
回到官坊那间偏僻的仓廪,徐夫子和周夫子立刻围了上来,眼中带着询问与担忧。
“冯御史……意下如何?”周夫子声音有些干涩。
苏轶将冯劫的话复述了一遍,省略了其中最凌厉的审视,但核心意思已然传达:工盟被暂时容忍,但被画地为牢,且被置于更严密的监视之下。
徐夫子冷哼一声,粗糙的手掌摩挲着一把新打磨的弩机零件:“哼,无非是看我们还有用处。待军械造完,鸟尽弓藏罢了!”
周夫子则长叹一声,眉宇间忧色更浓:“如此一来,我等岂非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不。”苏轶目光扫过两人,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是鱼肉,我们是正在学习磨牙的幼兽。冯劫想看我们安分守己,只做工匠,那我们就做给他看。但我们要做的,是能决定未来走向的‘工匠’!”
他走到仓廪中央,那里堆放着已经验收和尚未送走的军械。“冯劫以为我们只会造弩箭,那我们便造些别的。”
他转向徐夫子,眼神灼灼:“徐老,墨家守城术中,有一种可快速组装的预警铃网,可能改良,使其更轻便,更易布设?不用于守城,用于……预警。”
徐夫子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苏轶的意图:“你是说……?”
“工盟成员散居棚户区,鱼龙混杂。若有心怀叵测者,或官府想要暗中拿人,我们需要眼睛和耳朵。”苏轶低声道,“这不涉军政,只为自保,仍在‘匠作’范畴之内,不是吗?”
徐夫子抚掌,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妙!此事易尔!只需改动几个机关,用丝线代替铜铃,以特定方式联结户牖、巷口,一旦被触发,声响虽不大,却足以惊动守夜之人!”
“此事需绝对隐秘,由最核心的成员,借修缮房屋之名,分批在盟员聚居区暗中布设。”苏轶叮嘱。
周夫子看着两人,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之类的圣贤道理,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默认了这项“越界”的自保之举。乱世求生,圣贤之道也需权变。
与夏侯婴的接触,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戏剧化。
两日后,一名“护港队”的年轻成员在码头与几名沛县来的游侠因争抢卸货位置发生了口角,进而推搡起来。对方显然都是好手,那年轻成员眼看要吃亏。
就在此时,惊蛰如同鬼魅般出现,也未如何动作,只听几声闷响,那几名沛县游侠便踉跄后退,捂着手腕,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冲突并未升级,因为夏侯婴洪亮的声音及时响起:“都住手!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排开众人走来,先是对惊蛰抱拳:“手下人不懂规矩,惊扰了兄弟,夏侯婴在此赔罪!”
随即目光转向闻讯赶来的苏轶,脸上露出豪爽而热络的笑容:“这位就是造出那神奇锯木机的苏文,苏师傅吧?久仰大名!在下夏侯婴,沛县人士。手下兄弟粗鄙,冲撞了贵盟兄弟,还望苏师傅海涵!”
他姿态放得低,话也说得漂亮,仿佛之前的冲突纯属意外。
苏轶心知肚明,这是夏侯婴精心设计的“不打不相识”。他亦拱手还礼:“夏侯兄言重了,码头之上,磕碰难免。
苏某对沛县刘公亦是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夏侯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一番客套,夏侯婴顺势邀请苏轶与惊蛰到附近酒肆一叙。
酒过三巡,夏侯婴不再绕弯子,压低声音道:“苏师傅,明人不说暗话。刘大哥仁义,志在推翻暴秦,解民倒悬。
如今各地豪杰并起,正是用人之际。以苏师傅之能,屈居于此小小码头,与胥吏周旋,岂非明珠蒙尘?若苏师傅愿往沛县,刘大哥必虚左以待!”
苏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刘公志在天下,苏某钦佩。然,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刘公欲取天下,将以何待天下苍生?是以暴易暴,还是另辟新径?”
夏侯婴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苏轶会问出如此深刻的问题。他挠了挠头,坦诚道:“这个……刘大哥常说,要让兄弟们有饭吃,让老百姓能活下去。
具体咋弄,俺是个粗人,说不清那些大道理。但刘大哥待人至诚,赏罚分明,跟着他,痛快!”
他的回答质朴而真实,充满了对刘邦个人魅力的信赖,却缺乏一套清晰的政治蓝图。
苏轶心中了然。刘邦目前的核心诉求是生存与壮大,其路线是实用主义至上。这与苏轶试图探索的,以技术和社会组织改革为基础的“活路”,存在着根本性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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