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三年的初秋,帝国的肌理正悄然发生着深刻的变化。
几条原本平行的线索,在时代的浪潮中各自奔涌,又在无形中相互交织,共同勾勒出一幅变革前夜的壮阔图景。
在苏州,徐文谦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布设着他的陷阱。
梅林镇血案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但他谨记陆仁的告诫,绝不打草惊蛇。
他手中掌握着那位名为陈四的老者——梅林镇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幸存者,被秘密安置在城西一处与外界几乎隔绝的农庄里,由最忠心的老仆看守,饮食用药皆经严格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徐文谦并未急于直接调查谢永昌或冲击吴江县衙。
他知道,对手的触角无处不在。他采取了更为迂回和隐秘的策略。他利用同知的身份,以“核查历年赋税档案,以备新政参考”为名,调阅了苏州府及下属各县,尤其是吴江县近五年来的户房卷宗。
这项工作浩繁而枯燥,正好掩盖了他的真实意图。他埋首于故纸堆中,试图从那些看似正常的田赋记录、人口黄册里,寻找梅林镇大火前后可能存在的异常痕迹——比如突然注销的大量人口,或者田产归属的异常变动。
同时,他派出手下那两个精干的长随,扮作收山货的商人,悄然前往震泽湖周边区域,不直接接触梅林镇旧址,而是在邻近的村镇酒肆、码头茶馆,与当地的渔民、樵夫闲聊,旁敲侧击地打听去年那场“大火”的细节,以及是否有陌生面孔在事后频繁出现。
进展缓慢,如履薄冰,但徐文谦有足够的耐心。他知道,真相往往藏在最不经意的细节里,他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关键的契机。
与苏州的暗流涌动相比,帝国沿海的几大造船基地,则是一片热火朝天、充满希望的景象。
天津卫,首艘批量建造的“破浪级”战舰,被命名为“靖海”号,已然下水舾装完毕。
它那铁骨木壳的修长舰体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新式桅帆已然挂起,侧舷的炮窗敞开,露出里面黝黑的炮口。经过严格选拔和训练的第一批水师官兵正在熟悉这艘前所未有的新式战舰,进行最后的适应性操练和武器磨合。尽管蒸汽动力尚未安装,但仅凭其优秀的船型和强大的火力,已让所有登舰者信心倍增。
福州船厂,在王阳明的主持下,进度同样喜人。
得益于南方丰富的木材资源和工匠精湛的技艺,福州版的“破浪级”首舰“扬威”号,也已接近完工。
王阳明严格把控着每一个环节,尤其注重战舰在南方湿热气候和海况下的适应性改进。徐经则兴奋地报告,通过接触往来商人,他已初步整理出一份涵盖琉球、吕宋部分港口水文与物产情况的简要手册,这将成为未来舰队南下不可或缺的参考资料。
马武得知新舰即将成军,更是多次往来于浙江军营与福州船厂之间,根据他丰富的实战经验,对战舰的战术运用、人员编组以及未来与岸防新军的配合,提出了诸多极具价值的建议。
一支全新的、以“破浪级”战舰为核心骨干的帝国水师,已初具雏形。只待最后的试验完成,便可剑指大洋,扫荡长期以来肆虐东南沿海的倭寇与海盗,为即将全面铺开的海上贸易,开辟出一条安全畅通的黄金航线。
而开海政策带来的最初红利,已然开始显现。
广州、泉州、宁波三处重新设立的市舶司,虽然各项章程仍在完善中,但已然吸引了大量嗅觉敏锐的商人。
第一批敢于“吃螃蟹”的海商,已经组织船队,载着丝绸、瓷器、茶叶等传统出口商品,扬帆南下。
更令人惊喜的是,来自暹罗(泰国)、满剌加(马六甲)、甚至更遥远的苏门答腊的商船,也开始试探性地抵达这些重新开放的港口。他们带来了色泽艳丽的香料(胡椒、丁香、豆蔻)、质地坚硬的南洋硬木、晶莹剔透的珊瑚珍珠,以及大量用于交换的白银。
港口城市骤然变得喧嚣起来。码头上堆满了奇异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香料气味,不同语言、不同肤色的商人相互比划着讨价还价。
虽然贸易规模尚小,秩序也略显混乱,但那勃勃的生机与肉眼可见的利润,已经让许多人看到了无限的希望。朝廷抽取的关税虽然只是涓涓细流,但所有人都相信,假以时日,这必将成为充盈国库的滔滔江河。
与此同时,在京师的西山格物学院,一场看似与眼前实务无关,实则可能在未来引发更深层次变革的探索,正在悄然进行。
这一日,格物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不仅有学院的正式学员,连太子朱厚照也难得地安静坐在前排,瞪大了眼睛,满是好奇。今日,是陆仁亲自授课,讲授的内容,并非实用的机械制造或化学配方,而是更为基础的物理原理——电与磁。
“诸位,”陆仁站在讲台前,声音清晰而平和,“我等已知,水火风土,乃至蒸汽之力,皆可驱动万物。然天地之间,尚有一种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之力,其速如光,其威可怖,亦可为人所用。此力,名曰‘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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