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一年的初春,寒意未消,但凛冽的北风中已隐约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悄然吹拂过苍茫的北疆。
大同至宣府一线的长城关隘,经历了去岁末至今年初一连串短促而激烈的交锋后,竟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平静之中。
明军的营垒之后,炊烟袅袅,巡哨的士兵步伐沉稳,眼神锐利。
那曾在张家堡等地大显神威的“手雷”,已不再是稀罕物,几乎配发到了每一支精锐小队手中。虽然数量依旧有限,不得轻易动用,但其存在本身,就如同一柄悬在鞑靼人头上的无形利剑,极大地提振了明军士气,也彻底改变了边境攻防的态势。
鞑靼游骑依旧像秃鹫般在远处徘徊,却再不敢像以往那般肆无忌惮地靠近挑衅。几次试探性的接触,都在明军严整的阵型和可能随时飞出的“铁疙瘩”面前狼狈退却。持续的失利和伤亡,如同不断渗入骨髓的寒气,消磨着草原勇士们的斗志。
塞外的这个冬天,格外的漫长和难熬。往年依靠南下劫掠补充的过冬物资大幅减少,部落里储存的肉干见底,奶食稀缺,冻饿而死的牲畜数量远超往年,老人和孩子的哀嚎声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一股压抑而焦躁的情绪,在各部族之间弥漫开来。
黄金家族的大帐内,争论之声比帐外的风雪更加激烈。达延汗巴图蒙克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听着麾下各大部落头领的抱怨和争执。
永谢布部的首领亦卜剌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不满:“大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勇士们的血不是用来浇灌明人城墙的!他们的火器太厉害,我们冲上去,就像牛羊遇到了狼群!”
鄂尔多斯部的满都赉阿固勒呼也附和道:“部落里的粮食快吃完了,这个春天怎么熬?再打下去,不用明人动手,我们自己就先饿死了!必须想办法换回粮食和盐巴!”
主张继续用兵、以战养战的强硬派声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变得越来越微弱。持续的战争未能带来预期的收获,反而不断消耗着部落本就宝贵的元气。生存的压力,最终压倒了扩张的野心。
达延汗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雄心未熄,但作为统治者,他必须权衡利弊。各部离心,汗位不稳;继续强攻,损失惨重且希望渺茫。在经过数个不眠之夜和激烈的内部权衡后,一个艰难的决定终于在他心中成型:是时候暂时放下弯刀,派出使者了。
一支打着白幡、规模不大的鞑靼使团,在一个清晨悄然离开了王庭,朝着南方的长城防线迤逦而行。他们的使命,是试探明人的态度,传递求和与互市的意愿。这支使团的南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其引发的涟漪,正迅速向大明的权力中心荡去。
边境的军情急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入了紫禁城。
然而,此时的陆仁,却暂时无暇过多关注北方即将到来的外交风波。他的大部分精力,正被牢牢吸附在西山那间保密等级最高的工棚之内——蒸汽机的研发,进入了最关键的,也是最令人焦灼的攻坚阶段。
工棚里热气腾腾,弥漫着金属、煤炭和油脂混合的独特气味。地上散落着各种形状的金属零件、工具和图纸。一座半人多高、结构复杂的原型机矗立在中央,虽然粗糙,却已隐约具备了蒸汽机的雏形——锅炉、气缸、活塞、连杆、飞轮……
理论是清晰的,在陆仁的脑海中,完整的热力学原理和机械传动图分毫毕现。但将图纸变为现实,却遭遇了这个时代材料与工艺的全面围剿。
“又漏了!”朱厚照灰头土脸地从一个连接处抬起头,气得直跳脚,他指着嗤嗤冒白汽的接口,“看看!这破管子!稍微压力大点就扛不住!还有这个阀门,根本关不严实!”
李振在一旁拿着本子,愁眉苦脸地记录着:“压力三分之一个大气压,铆接处泄漏…密封垫片烧蚀失效…已经是第六次了。”他用的“大气压”这个词,还是刚从陆仁那里学来的。
一名老工匠尝试用锤子和錾子小心翼翼地敲打着一个有些变形的气缸内壁,试图让它更圆滑一些,叹了口气:“大人,不是咱们不用心,这铁…它质地不匀,有的地方硬,有的地方软,受热受力一胀,就容易出问题。想要做出您说的那种严丝合缝、又能耐得住高温高压的缸体,难啊!”
陆仁蹲在那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时从各个缝隙喷出白汽、转动几下就卡住不动的原型机前,眉头紧锁。他手里拿着一块刚刚因为压力过大而崩裂的铸铁碎片,指尖感受着那粗糙的断口。
他知道问题所在:冶炼技术不过关,铸铁的强度、韧性、耐磨性和均匀性都远远达不到要求;精密加工能力几乎为零,气缸的圆度、活塞与缸体的配合间隙完全依赖工匠的手感和经验,误差巨大;密封材料更是老大难,现有的麻绳、油脂、软木在高温高压蒸汽面前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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