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
在刑部特别辟出的“审讯室”里，气氛诡异。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韦筱梦的“记忆回溯辅助仪”被放在了旁边桌上，黄铜外壳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机器连出十几根细导线，末端是贴片。
太医令周院正此时 带着两个徒弟守在角落，药箱开着，里面针具、药瓶一应俱全。王宴之则坐在侧面的屏风后，面前摊开着记录簿。
不多时 ，门开了，詹姆斯被带了进来。
只见，他换了身干净的囚服，脸上瘀青也消了些，只是，但眼神更沉。尤其是看到那台机器时，他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
“请坐。”韦筱梦难得客气，甚至还有点紧张，“詹姆斯先生，你好，首先，非常感谢您的配合。那么现在，我们便先从简单的日常开始……测谎测试。您放心，电流很轻微的，就像……就像是蚂蚁爬过皮肤一般，不会有多大痛苦的。”
詹姆斯沉默地坐下。韦筱梦将贴片分别贴在了他的手腕、额头、胸口上，动作虽然笨拙但却很小心。
通电后，机器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几根指针开始颤动。
“好，现在我问，你答。”韦筱梦清了清嗓子，“第一个问题：英军在印度现役总兵力，是否超过五万人？”
出乎意料的，詹姆斯居然闭口不言。
“呃……您得回答，不然没法测……”韦筱梦无奈说道。
“是。”詹姆斯冷冷道。
只见机器右侧的一个玻璃管里，红色液体微微上升——这是韦筱梦设计的“压力指标”，结合脉搏数据。
“第二个问题：英国与葡萄牙是否有秘密军事盟约？”
“没有。”詹姆斯想都没想直接
红色液体猛地上窜一截。
韦筱梦眼睛一亮，但她按捺住，继续问：“第三个问题：西洋诸国下一步是否计划联合进攻大齐在美洲的据点？”
“……不知道。”
这一次红色液体只是轻微波动了一下，不像刚才反应那么激烈了。
韦筱梦匆忙记下数据，转向屏风方向：“皇夫殿下，根据初步判断：第一个问题他说了实话，英军在印度确实超过五万；第二个问题他说谎了，所以英葡之间，很可能某种密约；至于，第三个问题他可能真的不清楚。”
王宴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继续。”
韦筱梦深吸一口气，看向詹姆斯：“现在……我们试试记忆回溯。詹姆斯先生，请您闭上眼睛，回想您在马六甲验收蒸汽机零件的场景。”
她轻轻旋动机器上的一个旋钮。
詹姆斯忽然皱眉，额角渗出细汗。
“您看到了什么？”韦筱梦轻声问。
“……仓库。潮湿的仓库……有霉味……”詹姆斯声音有些恍惚，“荷兰来的工程师在开箱……零件用油纸包着……图纸……图纸铺在木箱上……”
“图纸上有什么？”
“剖面图……气缸……活塞……压力阀……”詹姆斯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压力阀的设计……和英国的不同……有个弧形导流槽……”
韦筱梦飞快记录，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詹姆斯突然睁眼，猛地扯掉贴片：“够了！”
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詹姆斯先生？”韦筱梦吓了一跳。
“我说，够了。”詹姆斯喘息着，眼神恢复清明，“你们想知道要过最新的蒸汽机技术？我可以画给你们。但作为交换——我要真正的自由，而不是隐姓埋名的囚禁。”
王宴之从屏风后走出：“你想要什么？”
“一本新身份，一笔钱，一艘去新大陆的船。”詹姆斯盯着他，“美洲，或者澳洲。我要去一个英国人和荷兰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要求不小。”
“但我能给你们的也不小。”詹姆斯冷笑，“除了蒸汽机，我还知道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贿赂网络、葡萄牙在果阿的防御弱点、西班牙美洲舰队的巡航路线……这些情报，值不值一条命？”
王宴之与韦筱梦对视一眼。
“我们需要请示陛下。”王宴之道。
“请便。”詹姆斯重新靠回椅背，“但我提醒你们——我的上司亨特爵士最多半个月就会知道我战败被俘。到时候，无论我是死是活，他都会启动应急计划。你们的时间，不多。”
养心殿。
清漓听完汇报，手指在美洲地图上轻轻划过。
“他想去新大陆……”她沉吟，“美洲现在有陈长风和清羽，澳洲还是无主之地。倒是可以。”
“陛下真信他？”王宴之问。
“情报可以验证。”清漓道，“让他先画蒸汽机图纸，我们拿去和现有的对照，真伪立辨。若为真，再逐步索要其他。至于最后放不放他……”她看向韦筱梦，“韦司长，你那测谎功能，能持续监测吗？”
“可以改装成便携式！”韦筱梦立刻道，“做个腕带，随时监测脉搏呼吸。若他说谎或试图逃跑，腕带会报警！”
“那就这么办。”清漓拍板，“给他纸笔，让他画。告诉詹姆斯：每画出一份有价值的情报，他的‘新生活基金’就增加一笔。等攒够了，船和身份，朕给他。”
她顿了顿：“但也要让他知道——若敢耍花样，朕不介意把他交给那些傣族战士。他们寨子里，正缺个祭奠亡魂的祭品。”
韦筱梦打了个寒颤，用力点头。
当日下午，刑部牢房破天荒送进了绘图工具、优质纸张，甚至还有一杯提神的清茶。
詹姆斯握着炭笔，对着白纸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落下第一笔。
而养心殿里，清漓正看着桌上三份刚到的电报：
一份来自恒河，司徒清霖报“韩知微新政初显效，土王压力增大”；
一份来自美洲，陈长风报“龙渊号抵达后，西班牙舰队已后撤三百里”；
最后一份来自南洋，司徒清羽报“已与阿拉伯半岛诸酋长建立联系，商路初通”。
三线皆有进展，但清漓眉头未展。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没到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那台黄铜机器上，反射出奇异的光晕。
科学与权谋，记忆与交易，在这个春天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
而网中央，是一个荷兰裔英国军官，和他脑子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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