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下岗夜,搪瓷缸的愤怒
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带着初春刺骨的寒意,却浇不灭陆辰胸腔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斑驳掉漆的水泥天花板,角落里挂着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穿堂而过的夜风里微微晃动。一股混杂着铁锈、机油、劣质烟草和汗酸味的、无比熟悉的浑浊空气猛地灌入鼻腔。
1998年!长丰机械厂职工宿舍!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床头的搪瓷缸子。那印着褪色红双喜和“抓革命促生产”口号的缸子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滚了两圈,清脆的响声在狭窄的斗室里格外刺耳。
不是梦!不是濒死的幻觉!他真的回来了!
前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摩天大楼顶层冰冷的玻璃幕墙前,他那位“肝胆相照”了二十年的好兄弟王磊,脸上带着虚伪的悲悯,轻轻一推……千亿商业帝国在眼前急速坠落,风声呼啸灌耳。下一秒,他就躺在了这间弥漫着贫穷和绝望气息的单身宿舍里,回到了二十二岁,这具年轻却一无所有的身体里。
1998年3月12日。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陆辰的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份崭新的《长丰机械报》。油墨印刷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瞳孔。他一把抓过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头版下方,一行加粗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
《深化体制改革,优化人员结构——我厂首批下岗名单将于明日张榜公布》
就是今天!下岗名单公布前夜!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前世,他陆辰的名字,就耻辱地列在那份名单的第一个!而那个踩着他脊背爬上去,窃取了他技术革新方案、最终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技术科主任赵德柱——却即将借着这场下岗潮的“东风”,扶摇直上!
“赵德柱……”陆辰咬着牙,这个名字在舌尖滚动,带着血腥味。前世种种屈辱和背叛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闪回:被冒领功劳时对方虚伪的拍肩安慰,父亲重病无钱医治时对方的冷眼旁观,林薇……那个有着清澈眼眸、最终因专利被窃绝望离世的姑娘……
一股冰冷的戾气瞬间席卷全身,冲散了重生带来的眩晕。
“哐当!”宿舍那扇薄得可怜的木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震落一片墙灰。
一个矮胖的身影挤了进来,油腻的头发紧贴着头皮,腆着个将工装撑得紧绷绷的肚子,正是赵德柱。他红光满面,手里夹着根刚点燃的过滤嘴香烟,烟头上那点红光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眼。一股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劣质发油的怪味扑面而来。
“哟,陆辰,醒着呢?”赵德柱眯缝着小眼睛,视线在陆辰脸上和地上的搪瓷缸之间溜了一圈,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怎么,睡不着?担心明天的榜?”他故意把“榜”字拖长了音,满是幸灾乐祸。
陆辰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翻涌的杀意,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前世今生演练过无数次的、带着点讨好和惶恐的卑微笑容,像任何一个即将失去饭碗的普通青工。
“赵、赵主任……”他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一根最廉价的“大前门”,双手递了过去,“您……您怎么来了?抽烟,您抽烟!”
赵德柱鼻腔里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接过那根烟,就着陆辰慌忙凑上来的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烟雾喷在陆辰脸上,带着浓重的羞辱意味。
“小陆啊,”赵德柱踱着步,皮鞋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轻响,像敲在人心上,“厂里这次改革,阵痛是难免的。你嘛,年轻,学历也差点意思……”他顿了顿,欣赏着陆辰脸上“强装”的镇定下掩饰不住的苍白,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嘛,念在你平时还算勤快,我也不是没帮你说话。可惜啊,竞争激烈,那个‘新型车床导轨自动校准辅助装置’的方案,厂领导很看重,决定重点培养能提出这种金点子的骨干……”
他故意停下,斜睨着陆辰,等着看这个即将被一脚踢开的可怜虫脸上出现痛苦、绝望或者愤怒的表情。那个方案,是陆辰熬了无数个通宵,在车间里摸爬滚打反复试验才琢磨出来的雏形!只因为一次酒后失言,被赵德柱这个老狐狸听了去,稍加包装,就成了他赵德柱“高瞻远瞩”的成果,成了他保住位置、甚至更进一步的踏脚石!也成了陆辰被第一个“优化”掉的最佳理由!
前世,陆辰听到这话,只觉得五雷轰顶,气血上涌,当场就要和赵德柱拼命,结果被对方反咬一口“无理取闹、破坏生产”,成了下岗名单上最“名正言顺”的一个。
这一次……
陆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悲愤。赵德柱嘴角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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