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眼,带着久违的、几乎有些烫人的暖意,洒在林皓湿透冰冷的身上。他瘫在粗糙的鹅卵石河滩上,剧烈地咳嗽着,呕出几口混着血丝的冰冷河水,肺叶火辣辣地疼,如同被撕裂后又重新拼凑起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尤其是左臂,那深入骨髓的刺痛在脱离冰冷河水后,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和尖锐。
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带着河水奔流的湿润、岸边泥土的腥气,以及山林草木在阳光下蒸腾出的、令人心安的清新。这是自由的气息,是生的气息。
但他不敢沉溺于此。石根最后的托付,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胸口,比阳光更加滚烫。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条陌生的山谷,两侧山势陡峭,林木茂密。身后是他刚刚爬出的那个幽深洞口,暗河冰冷的水流从中不断涌出,汇入眼前这条更为宽阔、水流湍急、颜色略显浑浊的河流,想必就是石根所说的黑水溪了。
溪水奔流向东南,水声轰鸣,撞击着河中累累的礁石,溅起白色水花。
回龙湾……老康……
他必须立刻确认方位,找到那个地方!
他拄着树枝,艰难地站起身。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冰冷而沉重,在阳光下蒸腾起淡淡的白汽。他检查了一下怀中的矿脉图和帆布包,油布包裹依旧严实,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让他稍感安心。
他沿着河滩,向上游方向走了几步,试图找到一个制高点观察地形。然而,身体的状态比他想象的更糟。失温、疲惫、伤痛,让他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必须尽快处理伤口,补充体力,否则别说找到回龙湾,恐怕连这片河滩都走不出去。
他退回洞口附近,找了一处被岩石遮挡、相对隐蔽的角落。他解开左臂那早已被血水和河水浸透、肮脏不堪的临时包扎。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边缘肿胀外翻,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被冷水泡得发白的皮肉微微颤抖着,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感染似乎更严重了。
他咬着牙,用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黑水溪的河水,小心地清洗伤口。冰冷的溪水刺激着暴露的神经末梢,剧痛让他冷汗直流,但他强迫自己完成这必要的步骤。然后,他重新将石根留下的、所剩无几的药粉撒在伤口上,用撕下的衣襟内衬勉强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靠在岩石上喘息。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凶猛地啃噬着他的胃袋。他摸了摸怀里,那个油纸包早已在暗河中不知所踪,最后的食物也没有了。
必须找到吃的!
他的目光扫过河滩和旁边的山林。河水湍急,看不到鱼虾。岸边的灌木丛中,有一些野莓,但他不确定是否有毒。他看到几株熟悉的、叶片宽大的植物,记得桑伯似乎提过它的块茎可以食用。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用树枝费力地挖掘,手指因为寒冷和虚弱而不听使唤,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挖出几个沾满泥土、拇指大小的块茎。他也顾不得清洗,在身上擦了擦,便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起来。味道苦涩,带着浓重的土腥气,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又摘了几颗看起来相对安全的野莓,酸涩的汁液勉强滋润了一下干渴的喉咙。
这点微不足道的食物,无法填补巨大的消耗,但至少让那令人恐慌的虚弱感稍稍缓解。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片河滩虽然暂时看不到人烟,但也缺乏隐蔽,万一追兵顺着暗河找到出口……
他不敢再想下去。休息了约莫一刻钟,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再次拄着树枝站起来,决定沿着黑水溪向下游走。石根说过“顺流而下三十里,回龙湾”,这是目前唯一的指引。
他不敢靠近河边的大路(如果存在的话),而是选择在离河岸稍远、林木相对茂密的地方穿行,借助地形和植被的掩护,艰难地向东南方向跋涉。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折磨着他。左臂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胸口也闷痛不已。他只能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向前”这个简单的指令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林木似乎稀疏了一些,隐约能听到不同于水流声的、更加嘈杂的声响。是人声?还是……
林皓心中一紧,立刻停下脚步,伏低身体,借助灌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拨开最后一丛荆棘,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黑水溪畔,赫然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渡口!几根粗木搭成的栈桥伸入水中,旁边系着两条破旧的小木船。而就在渡口旁边的空地上,用沙袋和木料垒起了几个简陋的工事,几个穿着黄褐色军装、背着步枪的士兵正在那里晃悠,偶尔拦下零星想要过渡的山民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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