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绝望。
每向前迈出一步，靴子从泥沼中拔出时都发出“噗嗤”的哀鸣，仿佛这片土地本身也在抗拒着他们的侵入。芦苇枯黄的叶子边缘锋利，在林皓的脸颊和手臂上划出细密的血痕，汗水浸入，带来针刺般的疼。阿坤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全部的体重压在他的肩上，如同一具正在慢慢冷却的、沉重的石像。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着生命还在顽强地挣扎。
林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晨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能见度不足十米，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树木都成了模糊的鬼影。这雾气固然在一定程度上隐藏了他们的行踪，但也彻底剥夺了他辨别方向的可能，更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将两人困死在这片死亡沼泽之中。
疲惫和伤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后背的灼伤在汗水和摩擦下火辣辣地疼，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他只能凭借本能，朝着看似地势稍高、芦苇稍稀疏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希望能找到一块可以暂时歇脚的干燥之地。
背包里的电台和文件夹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肩膀，那份关乎“蓬莱”和“潘多拉”的秘密，此刻更像是一种无法承受的重负。倒计时在无声地进行，而他却像一只无头苍蝇，困在这片泥泞的牢笼里。
“水……水……”怀中的阿坤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
林皓停下脚步，艰难地单手取下那个军用水壶，凑到阿坤嘴边，小心地喂了几口。清水顺着阿坤的嘴角流下，混着泥污。几口水下去，阿坤的呓语稍停，但呼吸依旧微弱。
林皓自己也喝了一口，冰冷的水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他环顾四周，除了芦苇还是芦苇，雾气翻涌，死寂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是超人，也会累，也会怕。老柴头死了，叶怀明生死不明，阿坤命悬一线，系统能量耗尽……所有的依靠都已消失。
他靠着一簇相对密集的芦苇杆滑坐下来，让阿坤平躺在自己腿上。他需要喘息，哪怕只是一分钟。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本《圣经》和文件夹，指尖拂过封面上已经变得暗沉的血迹。老柴头最后的眼神，叶怀明可能已遭不测，还有那些他不知道名字的、为守护这个秘密而牺牲的人……他们的影子在浓雾中仿佛若隐若现。
“不能放弃……”他对自己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重新将文件收好，目光落在那个破旧的背包里的电台上。唯一的希望，就是把这消息送出去。可电台没电，如同废铁。在这与世隔绝的沼泽，又能指望谁？
突然！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乐曲声，夹杂着强烈的电磁噪音，穿透浓雾，飘进了他的耳朵！
是……无线电广播的声音？
林皓猛地抬起头，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声音非常微弱，时有时无，但确实存在！调子很熟悉，是上海滩某家商业电台常播放的流行歌曲！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并没有离文明世界太远！至少，还在某个商业电台的微弱信号覆盖边缘！这片沼泽，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这个发现如同一针强心剂，瞬间驱散了些许绝望！有电台信号，就意味着有逃出这片沼泽、接触到外界的可能！
他仔细辨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由于雾气对声音的扭曲和反射，很难精确定位，但大致方向似乎在他的左前方。
有了方向，就有了目标！
林皓重新燃起斗志，他再次架起阿坤，调整方向，朝着那微弱广播声传来的方位，继续艰难前行。这一次，脚步虽然依旧沉重，但心中有了微弱的灯塔。
又不知跋涉了多久，脚下的淤泥似乎浅了一些，芦苇丛也逐渐变得稀疏。前方出现了一片较为干燥的、长满低矮灌木的土丘。更让他心中一紧的是，土丘的边缘，隐约可见几段歪斜倒塌的、被藤蔓苔藓覆盖的木栅栏，以及后方一些低矮破败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土坯房轮廓。
一个废弃的村落？
林皓心中一喜，但又立刻警惕起来。废弃的村落可能提供遮蔽，但也可能成为追兵搜查的重点，甚至可能隐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
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村落死寂无声，没有任何烟火气息，倒塌的房屋如同巨大的坟茔。那微弱的广播声，似乎就是从村落深处传来的？
他搀着阿坤，小心翼翼地靠近。绕过倒塌的栅栏，踏入村落。脚下的地面是硬实的泥土，终于不再是沼泽，这让他松了口气。
村落很小，只有寥寥十几间土房，大多已经屋顶塌陷，墙垣倾颓。他循着那断断续续的广播声，来到村落中央一间看起来相对最完整、甚至还保留着半个歪斜木门的土房前。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林皓将阿坤轻轻放在门外的墙根下，示意他保持安静，然后自己拔出腰间的手枪，深吸一口气，用枪口缓缓顶开了那扇虚掩的、腐朽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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