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鸠山彦那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办公室出来已有数日,宋梅生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节奏,但内心的弦却绷得更紧了。那位特务机关长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审视,如同在黑暗中无声张开的大网,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他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演员,在警察局这个舞台上,将宋科长这个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勤于公务,精于算计,对上司恭敬,对同僚圆滑,偶尔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贪财与虚荣。然而,在这副皮囊之下,喀秋莎的神经始终高度敏锐,如同潜伏在丛林深处的猎手,捕捉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危险气息。
这天下午,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眼看又是一场大雪将至。宋梅生抱着一摞厚厚的、已经处理完毕需要归档的过期文件和报销凭证底单,例行公事地走向位于办公楼二层最里间的档案室。这是他维持正常往来、避免引人怀疑的常规动作之一。档案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推开门,熟悉的旧纸张、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室内光线昏暗,只有董老先生桌上那盏绿罩台灯散发着一圈昏黄的光晕。
董老师,忙着呢?宋梅生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着招呼,将手中那摞沉甸甸的文件地一声放在门边的接收台上,激起一小片灰尘,这些是总务科上季度的陈年旧账,麻烦您老归档一下,占地方了。
管理员董老先生正戴着那副用胶布缠着腿的老花镜,伏在桌上,就着台灯的光线,艰难地誊写着一份字迹模糊的旧目录。听见动静,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是宋科长啊!又搬这么多来?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这些纸片子埋了!局里就知道往这儿塞东西,也不说多派个人手!他抱怨着,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那摞文件的厚度,眉头皱成了川字。
能者多劳嘛,董老师您可是咱们局的活字典定海神针,离了您,这档案室非得乱了套不可!宋梅生熟练地奉承着,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向室内角落。只见年轻的管理员小陈正安静地坐在他自己的小桌子旁,背对着门口,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一批新送来的卷宗盒,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宋梅生敏锐地注意到,在自己进门时,小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少给我戴高帽!董老头虽然嘴上这么说,脸色却缓和了些,他放下笔,捶了捶后腰,针啊,都快锈在纸堆里喽!对了,宋科长,上次你借走的那份资产报告,可记得还啊!别又肉包子打狗了!
看您说的,忘不了!过两天整理完就给您老送回来!宋梅生笑着应承,脚步自然地踱向档案架之间,仿佛在随意浏览。他一边走,一边继续用闲聊的语气说道:这鬼天气,档案室里更是阴冷潮湿,董老师您可得注意保暖,回头我让总务科给您这儿再配个炭盆?
可别!董老头立刻摆手,这满屋子都是纸,见不得明火!你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连同这些宝贝卷宗一起送走啊?
哎哟,您看我这脑子!疏忽了疏忽了!宋梅生故作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引得董老头哼了一声,重新埋首于他的目录中。
趁着董老头注意力转移的间隙,宋梅生不动声色地靠近小陈工作的角落。他停在旁边一排档案架前,假装寻找着什么,嘴里低声嘟囔:奇怪,我记得去年好像有一份关于局里固定资产清查的汇总报告副本放这附近了……想参考一下格式来着……
他的靠近让年轻的小陈身体明显绷紧了,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整理卷宗盒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小陈,忙着呢?宋梅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极其自然地低声问道,脸上还保持着寻找东西的专注表情。
小陈猛地一惊,手里的一个卷宗盒差点脱手,他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董老头的方向,确认老人正专心致志地与那些潦草的字迹搏斗,这才微微侧过头,用气声急促地说道:科、科长……最近,特务科的人,来了好几趟……调阅的都是些老案子,经济相关的……
宋梅生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动声色,手指若无其事地划过一排排档案袋的脊背,仿佛在认真辨认标签。特务科?经济旧案?这绝非好兆头!鸠山的怀疑果然没有消除,调查转向了更隐蔽的方向!
小陈的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更快:像……像是三年前那起走私洋纱的旧案卷宗,他们调走了全部……还有去年那个违禁药品案的财务往来记录部分,也反复看了好几次……今天上午又来了一个人,调走了更早一些的,关于几家被查封商行的资产清算报告……
宋梅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走私、药品、商行资产清算……这些关键词像一把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通往他秘密活动的门。特务科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在系统性地梳理所有可能与非法资金流动、物资转移相关的陈年旧案,试图从中发现模式,或者找到与当前某些活动的关联!这很可能是在为针对警察局内部,特别是他宋梅生所负责的总务科领域的深度调查寻找的切入点和历史依据!张怀民的攻击只是明枪,这才是真正的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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