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务科的“生意”风生水起，“特别绩效基金”日渐充盈，宋梅生的小金库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然而，在这伪满官场，肥肉一旦露了白，四周环伺的饿狼便不会安分。副局长张怀民，便是其中嗅觉最敏锐、也最按捺不住的一只。
这天上午，宋梅生拿着一份需要紧急采购一批冬季警用靴子的申请单，来到张怀民办公室请批。这笔采购数额不小，油水自然也厚，是总务科年底“创收”的重头戏之一。宋梅生已经按照流程做好了报价对比（当然是经过“优化”的对比），一切看起来合情合理。
他敲敲门，里面传来张怀民拖长了调子的声音：“进——来——”
宋梅生推门进去，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张局，打扰您了。有份采购警靴的急件，需要您批一下。”说着，便将申请单恭敬地放在张怀民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
张怀民正端着紫砂壶，对着壶嘴滋溜滋溜地品茶，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他慢悠悠地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又滋溜了一口，这才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指尖，将申请单扒拉到自己面前，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哦，买靴子啊。”张怀民放下茶壶，身体向后靠在真皮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微凸的肚腩上，语气不咸不淡，“今年局里经费紧张，上峰三令五申要节俭办事。宋科长，你这单子上的数目，可不小啊。”
宋梅生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要开始找茬了，脸上笑容不变：“张局，您说的是。所以这次采购，我们总务科是格外谨慎，货比三家，选的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案。这批靴子关系到弟兄们冬天站岗巡逻，可不能马虎，要是冻坏了脚，耽误了公务，那就因小失大了。”
“性价比？”张怀民嗤笑一声，拿起单子，指着上面一行数字，“这款式，这皮质，去年好像不是这个价吧？今年就涨了这么多？宋科长，你可别被那些奸商糊弄了。咱们警察局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张局明鉴！”宋梅生立刻叫屈，表情拿捏得十分到位，“今年的皮料、人工都在涨，特别是进口的鞋底胶，价格更是翻着跟头往上窜！就这价，还是我跟供应商磨破了嘴皮子才谈下来的。要不，您看看另外两家更便宜的报价？”他适时地递上另外两份事先准备好的、报价更低但明显材质规格也差一截的报价单。
张怀民看都不看那两份报价单，随手扔在一边，拿起自己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慢条斯理地说：“梅生啊，我知道你年轻，想干事，也想把事情干好。但是呢，做事不能光看表面，还得讲究个方式方法，要注意影响。”
他抬起眼皮，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扫过宋梅生：“你们总务科最近动作不小啊，又是搞什么‘绩效考核’，又是‘优化采购’，下面各科室可是有不少反映。有人说你们科现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好处都让你们一家占了。这话传到我耳朵里，不好听啊。”
图穷匕见！这是直接点明要害，指责宋梅生吃独食，不懂“规矩”。
宋梅生心中冷笑，脸上却瞬间堆起更加诚恳、甚至带着点委屈的表情：“张局！这话可是冤枉死我了！我们总务科上下，哪一项工作不是在局座和您的领导下开展的？所谓‘绩效考核’，不过是激发弟兄们的积极性，把活儿干得更好；‘优化采购’更是为了给局里省钱！至于下面有反映……这……这人多口杂，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有些科室，以前大手大脚惯了，现在稍微规范一点，他们就不自在。张局，您可得明察秋毫，为我们做主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了忠心，又把问题推给了“不守规矩”的其他人。
张怀民哼了一声，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虚伪：“梅生啊，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这局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这么多双眼睛，你吃肉，总得让别人喝点汤吧？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你把事情做得太绝，把好处占得太满，容易没朋友啊。到时候，有些话传到局座那里，或者传到日本人耳朵里，对你可没好处。”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宋梅生知道，不拿出点真金白银，今天是过不了这一关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和“感激涕零”的表情，也压低声音，凑近一些：“张局，您这一番话，真是金玉良言，如雷贯耳！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怪我年轻，考虑不周，光顾着埋头干活，忘了抬头看路，平衡各方面的关系！”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不瞒张局说，我们科里最近通过精打细算，确实……嗯，节省下来一笔小小的‘特别经费’。我正发愁这笔钱该怎么用在刀刃上，才能更好地服务局里的工作。今天听您这么一说，我茅塞顿开！这笔钱，首先就应该用来感谢局里各位长官的关怀指导，尤其是张局您，为我们科操心最多，这份心意，肯定是头一份！具体的数目和方式，我稍后让王股长亲自给您送过来，保证安排得妥妥帖帖，绝不给您添任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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