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零年,十一月。柏林。
这座刚刚被“缝合”不到半年的城市,伤口还在渗着冰冷的“血”——那是拆墙时扬起的尘土,混着初冬未融的残雪,在街道缝隙里积成灰黑色的泥泞,踩上去黏腻刺骨,像未愈的伤疤在隐隐作痛。
天空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铅灰色,云层厚得像一块洗了无数次、早已失去光泽的陈旧桌布,连一丝阳光都透不出来。空气里飘着两股泾渭分明的味道:一股是东德家家户户烧的劣质褐煤,燃烧后散发出呛人的硫磺味,带着贫穷的滞重;另一股是推倒的柏林墙墙体,混凝土碎块与锈蚀的钢筋裸露在外,散发出冰冷的金属腥气,混着尘土,在城市上空盘旋不散。
勃兰登堡门下的街道湿漉漉的,刚下过一场小雨,路面映着路灯昏黄的光。东德产的“特拉贝特”小轿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车身是单调的灰色,引擎轰鸣得像喘不上气的老人,排气管里冒着刺鼻的蓝色尾气;与之并行的,是西德来的奔驰、宝马,车身锃亮,线条流畅,引擎声低沉平稳,连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都透着精致。
两排车小心翼翼地挤在同一条车道上,像两个被强行撮合的陌生人——东德的车主握着方向盘,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连踩油门都放不开力道;西德的车主靠着椅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骨子里透着属于胜利者的傲慢与从容,连超车时都带着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与街头的混沌截然不同,峰锐资本在菩提树下大街租下的顶层公寓里,却是一片温暖如春的静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占了整面墙,双层真空玻璃将窗外的寒风、尾气与喧嚣彻底隔绝,只把那片历史与现实交错的混乱景象,框成一幅无声的、价值连城的纪实油画。
张敏站在房间中央,身上穿的炭灰色Jil Sander羊毛套装,剪裁利落得像一把刚出鞘的手术刀——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繁琐的褶皱,每一条线条都精准贴合身形,将她的干练与冷硬衬得淋漓尽致,与窗外那个混沌、潦草的世界格格不入。
她手里捏着一份刚从加密传真机上打印出来的报告,纸页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边角微微发卷。报告封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标题:《关于德国马克统一后,资产风险敞口的紧急评估》。她熬了三个通宵,用二十多个数据模型反复推演,最后落在报告末尾的结论,只有冰冷的一句话:建议立刻抛售所有东德马克资产,止损离场。
陈峰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他没穿西装,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羊绒衫,领口随意地敞着,露出一点锁骨。他的目光越过窗外那些哥特式尖顶、巴洛克式圆顶的冰冷建筑,落在远处那片还未拆除干净的柏林墙遗址上——断壁残垣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有的是标语,有的是画像,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像一具属于旧时代的巨大骸骨,沉默地诉说着刚过去不久的分裂与阵痛。
房间角落里,那台索尼特丽珑彩色电视正开着,音量调得很低,却足够清晰地传出播音员刻板的德语。屏幕上出现了德国总理科尔的脸——那张略显臃肿的胖脸上,没有平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历史缔造者的庄严与不容置疑。他身后的背景板上,黑、红、金三色的德国国旗挂得笔直,在灯光下泛着肃穆的光。
“……根据《德意志货币联盟条约》,自即日起,德意志民主共和国马克(东德马克),将以一比一的汇率,正式兑换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马克(西德马克)……”
播音员的声音毫无感情,像在念一份冰冷的公文,可每一个字落在张敏耳里,都像一道惊雷。她捏着报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那份她耗尽心血、写满“风险”“亏损”“止损”的厚厚报告,在她掌心瞬间被攥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纸页边缘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子,再也无法复原。
一比一。
这个汇率,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她脑海里所有关于现代金融学的理性框架。她清晰地记得,三天前,陈峰顶着所有人的反对,下令将峰锐资本在欧洲的全部流动性资金——整整五亿西德马克,尽数兑换成了东德马克。
当时她几乎要疯掉。东德马克在黑市上的汇率早已跌破一比五,甚至有人预测,统一后东德马克会变成一堆废纸。五亿西德马克换成二十亿东德马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最疯狂、最不合逻辑、最接近于自杀的指令。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份价值五亿美金的巨额亏损报告,等着向董事会解释这场“灾难”。
可现在——
一比一的汇率公布,那二十亿即将变成废纸的东德马克,在这一秒钟,被赋予了与西德马克完全等同的、黄金般的价值。
二十亿西德马克。按照今天美元兑马克的即时汇率换算,是整整二十亿美金。换算成港元,是一百五十六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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