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绵绵细雨又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城厢。
雨丝如织,已经过了立夏,却还带着暮春的寒意,斜斜地打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陆伯轩拄着那根光润的旧拐杖,默然立在笔墨庄的门槛内,望着门外迷蒙的雨幕,深深地叹了口气。
店堂里幽暗而冷清,唯有雨水顺着瓦檐滴落的嗒嗒声,清晰可闻。
货架上那些笔墨纸砚,往日里还泛着文雅的光泽,如今在连天阴雨里,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难以拂去的灰翳。
这雨水一来,本就如秋叶般萧索的生意,更是彻底断了流,整整几日,也难有一两个客人推门而入,门外的铜铃都已寂寞了许久。
可家中的开销,却像这雨水,无声无息地渗进来,汇成一股日渐庞大的暗流,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晓棠读高中的学费,生活费——虽说小姑娘懂事,有她养母顾曼莉留下的那处房子租金可以支应,但陆伯轩还是坚持让玉凤帮着存起来,那是孩子往后的依靠;
大孙子念诚在学堂里的花费,小孙子念乔还是个宝宝,时常需添补的营养……还有这一大家子每日的嚼用,哪一样不要钱?
“唉……”他又是一声无声的叹息。
这年月,风雅抵不过饥肠。
文人墨客自身尚且难保,谁还有闲情来光顾这笔墨庄呢?
他心中几次盘算,不如将这祖传的店铺改了经营,让能干持家的玉凤开一家馄饨点心铺子,店面虽不算大,好歹每日能有活络的现钱进账,总能贴补些家用。
可每回刚跟玉凤提起这话头,她便立时蹙起眉头,语气少有的坚决:“这铺子是陆家祖辈一代代传下的根基,怎能轻易改了行当?老祖宗在天上看着呢,会不高兴的。” 她总是宽慰他,“再说了,如今国忠的薪水,总还能支撑起这个家。您哪,就别操这些心了。”
玉凤的话在理,也守着这个家的根。
陆伯轩收回望向雨空的视线,目光落回店内熟悉的陈设上,心中那份祖业传承的骄傲与眼前生计的窘迫纠缠在一起,化作一抹难以排遣的忧虑,沉在他的眉宇间,比门外的天色还要沉。
玉凤拎着一桶刚熬好的鸡汤,撑开那把桐油浸过的黄纸伞,伞面在阴雨中“哗”地一声绽开。
她回头望向仍立在店门口的父亲,声音温软:“阿爸,我去教会学校了。侬也快些回去坐着歇歇吧,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了,当心着凉。”
陆伯轩微微颔首,目光越过细密的雨帘,望向马路远处隐约可见的人影,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晓得了。路上当心些,最近马路上……不太平,当兵的多了许多。”
正说着,杨家姆妈用围裙擦着手,匆匆从后堂赶出来,倚着门框朝外喊道:“玉凤!回来的时候,记得在带包盐回来——中饭烧菜就要用!”
“好,晓得了!”玉凤已踏入雨中,闻声侧过身子,朝门内点了点头。
油纸伞在她手中稳稳定住,身影便渐渐融入了那片灰蒙蒙的雨幕中。
.........雨丝敲打着教会学校后院茂密的梧桐叶,发出淅淅索索的声响。玉凤绕到僻静的后门,熟稔地抬手在绿色铁门上“啪啪啪”叩了三下。
不多时,校工房那边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国全小跑着赶来,跛脚让他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有些颠簸。
“阿姐,你还是拿把钥匙吧,”他一边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一边喘着气说,“每次来都要我候着,总归不方便。”
“行啊,”玉凤侧身从开启的门缝中灵巧地挤了进去,“等我走的时候你给我。”
穿过被雨水洗刷得格外青翠的林荫小道,玉凤在一扇漆色斑驳的木门前停下。她轻轻推开房门,室内光线柔和,消毒水的气味中夹杂着淡淡花香。
孙卿正侧卧在靠窗的床上。
她身上已换上干净的棉布衣衫,早前那套沾满泥泞与血污的军装早被何太太和王小姐换下,此刻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玉凤嫂子,”听见动静,孙卿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眉头因牵动伤处而微微蹙起,“你帮我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不用一直侧卧了?实在有些吃不消。”
“我帮你问过了。”玉凤走到桌边,拿起那个白瓷小碗,将保温桶里的鸡汤缓缓倒入。她转过身,声音温婉:“医生说,要等你后背的伤基本愈合才行。不过——”她顿了顿,看见孙卿眼中急切的神色,微微一笑,“你现在可以趴着了。”
“真的?”孙卿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却立即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哎呀,不能笑!”玉凤急忙上前,手中的汤碗险些摇晃,“脸上还有伤呢!慢慢来,别着急。”
孙卿努力收敛笑意,小心翼翼地开始挪动身体,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她咬紧牙关。
玉凤刚拿起勺子准备给孙卿喂汤,房门被轻轻敲响。何太太和王小姐一前一后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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