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性调整”的苦药,并未能立刻扭转“归农”急速下坠的颓势,反而像一剂猛药后的剧烈反应,加速了信心的流失和体系的崩解。
裁员的消息正式公布后,引发的内部动荡远超预期。
留下的员工兔死狐悲,工作积极性大受打击,关键岗位的人才开始流失;
被裁掉的员工中,不乏心怀怨愤者,将内部管理的混乱、数据的夸大等问题捅给了媒体,进一步损害了公司摇摇欲坠的声誉。
供应商们如同惊弓之鸟,担心货款无法收回,纷纷要求缩短账期甚至现款现货,这无疑给本已枯竭的现金流雪上加霜。
一些区域盟友,尤其是后期加盟、纽带尚未牢固的,见“归农”这艘大船似乎有沉没的危险,开始暗中与“云海”或“嘉谷”接触,寻找新的靠山,或者干脆要求提高结算比例,准备随时割席。
就在这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最后一根稻草轰然压下。
一家在国内以调查深度和批判性着称的财经媒体,经过数周的暗访和资料搜集,发布了一篇长达万字的封面报道,标题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插心脏:《“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起底“归农”联盟激进扩张下的品控失控、管理混乱与资本迷思》。
报道以详实的数据、内部的录音、离职员工的证词,细致地梳理了“归农”在资本驱动下如何迷失方向:
从“云顶翠芽”的农药超标,到内部为冲业绩的数据造假;从技术平台的脆弱不堪,到管理层在“元老”与“新贵”之间的摇摆与失衡;
从陈飞个人决策风格的微妙变化,到整个联盟在快速膨胀中价值观的稀释与扭曲……文章最后不无讽刺和悲凉地评论道:
“当‘良心’异化为营销的噱头,当‘初心’被资本的洪流裹挟冲刷,当规模的渴望压倒了对品质的坚守,曾经那个立志不被资本吞噬、要探索农业另一种可能的‘归农’,似乎正不可逆转地滑向它曾经全力对抗过的那个深渊。这或许是一个时代的隐喻:风口上的猪,若没有与之匹配的坚实翅膀和清醒头脑,飞得越高,视野或许越开阔,但摔下来时,也注定更加惨烈。”
这篇报道,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彻底击碎了市场、用户和合作伙伴对“归农”最后的信任和期待。
投资人催促还款和询问情况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语气从之前的客气转为毫不掩饰的焦躁和问责。
合作银行发来了风险关注函,要求提前提供更详细的财务数据和还款保障。
公司的估值一落千丈,从云端坠入泥沼,之前那些热情洋溢的投资意向书,如今都变成了冰冷的法律文件和一摞摞需要应对的索偿咨询。
面对无法挽回的败局,陈飞被迫做出了创业以来最痛苦、最无奈的决定——关闭大部分非核心、处于严重亏损状态的区域业务,全面收缩战线,断臂求生。
这意味着,之前那个雄心勃勃、覆盖全国的“归农”网络,顷刻间土崩瓦解,大量的资金投入化为乌有,许多刚刚被收编、原本充满希望的地方团队和特色项目,被无情地裁撤、剥离或抛弃,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无数人的失望。
站在刚刚退租的、位于一线城市CBD核心区的豪华办公室旧址,陈飞看着工人们熟练地拆卸着那块曾经象征荣耀和梦想的“归农集团”烫金招牌,听着电钻和锤子发出的刺耳噪音,他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失败感和巨大的虚无。
曾几何时,他站在这间办公室里,意气风发,与团队畅想着万亿市值的未来,俯瞰着脚下熙熙攘攘的城市,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手中。
而如今,只剩下搬空的房间、散落的废纸,以及心头那沉甸甸的、无法排遣的苦涩和空茫。
他遣散了最后的秘书和司机,独自一人,开着那辆已经显得有些陈旧的越野车,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了他无数野心和短暂辉煌的城市,返回桃源村。
一路上,他关掉了手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信息,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从高楼林立的都市,到城镇,再到逐渐开阔的、带着冬日萧瑟气息的田野。
车子缓缓驶入熟悉的村口,已是傍晚。炊烟袅袅,狗吠声声,村子似乎依旧保持着那份亘古的宁静。
但村民们看到他下车时,投来的目光却复杂得多。有关切,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和沉默的质疑。
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带领大家创造奇迹的“英雄”和“希望”,他只是一个打了败仗、带着满身疲惫和伤痕归来的年轻人。
这种目光,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刺痛和无地自容。
永昌爷就站在村委会门口,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个时候会回来。
老人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明显消瘦下去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碗刚泡好的、用自家山上老茶树叶子炒制的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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