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林在市委党校的“鲶鱼效应”,如同投入一池静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开来。他很快发现,这里的学习生活,远非简单的听课、记笔记、通过考试。这是一场思维的战争,一场关于发展理念、路径选择乃至未来话语权的无声交锋。
他保持着在青云镇养成的习惯,清晨六点准时起床,绕着党校的环形跑道慢跑五公里。晨雾中的校园格外宁静,但他能感觉到,那些擦肩而过的早起学员投来的目光中,包含着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竞争意味。课上,他永远是坐在前三排,笔记做得不算最多,但关键处必有批注和问号。他发言不抢风头,但每次开口,都力求言之有物,直指核心。
他的这种做派,与班上另一类人格格不入。那是以市发改委刘处长、某区王副区长为代表的“学院派”和“机关派”。他们或高谈阔论引经据典,或谨言慎行深谙官场辞令,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圈子,共享着某种基于学历、层级和部门优越感的默契。李双林这个来自基层的“异类”,他的实践经验和由此产生的尖锐质疑,无形中挑战了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认知体系和话语权。
同寝的周俊,似乎游离于各个圈子之外,又似乎与每个圈子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联系。他更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偶尔会在睡前与李双林聊上几句。
“双林兄,我发现你特别喜欢用‘数据’和‘案例’说话。”周俊擦拭着眼镜,语气随意,“这当然是优点,接地气。不过在这里,有时候‘理念’和‘站位’可能更重要。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太较真,容易让人下不来台。”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有所指,“毕竟,能来这里的人,谁背后没点东西?关系弄得太僵,将来工作上难免碰头,不好相处。”
李双林铺着床,动作没停,语气平静:“周部长,谢谢提醒。不过我始终认为,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是根本。如果大家都只讲‘理念’和‘站位’,绕着问题走,那我们来学习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统一口径,还是为了真正提升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他顿了顿,看向周俊,“况且,有些问题,不是装作看不见就不存在的。基层等不起,老百姓更等不起。”
周俊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清澈与坚定,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你啊……还真是个‘实干派’。也好,这潭水,确实需要你这样的鲶鱼来搅动一下。”他不再多劝,但眼神深处,对李双林这份近乎执拗的纯粹,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真正的考验来自于第一次结构化研讨。主题是“破解江阳市县域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要求各小组在一周内完成调研(主要是资料梳理和内部讨论),提交解决方案并进行答辩。这不仅是学习成果的检验,更是各自能力、背景和影响力的初次公开亮相。
李双林被组内成员推选为组长。他这个小组堪称“多元混合”:除了他和周俊,还有来自市财政局预算科的孙科长(女,严谨细致),来自市文旅局推广处的吴副调研员(健谈,点子多),来自偏远山区平岭县的副县长郑德民(朴实,眉头常锁),以及来自市工商联的联络部副部长钱宏(消息灵通,善于协调)。
第一次小组讨论,就在宿舍楼的临时会议室里陷入了僵局。
“解决不平衡,核心还是要靠市级财政加大转移支付力度!”郑德民副县长首先开口,语气急切,“我们平岭县要资源没资源,要区位没区位,光靠自身造血,太难了!市里应该设立专项扶持基金,在基础设施建设、民生项目上给予重点倾斜!”这是他最迫切的诉求,也是多年来的惯性思维。
市财政局的孙科长立刻推了推眼镜,反驳道:“郑县长,转移支付不是万能药。市级财政压力也很大,撒胡椒面式的投入效率低下,而且容易滋生‘等靠要’思想。关键还是要培育县域自身的特色产业和内生动力。”她的话符合财政逻辑,却显得有些冰冷。
文旅局的吴副调研员接过话头:“孙科长说得对!要挖掘特色!比如平岭县的生态和民俗资源就有开发潜力嘛!可以搞乡村旅游,搞特色民宿……”他开始描绘一幅美好的蓝图,但听起来有些空中楼阁。
工商联的钱宏则更关注营商环境:“说到底,还是要改善各地的营商环境,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才能吸引外部投资。市里应该出台统一的、更加优惠的招商政策……”
周俊偶尔插话,更多的是在观察和记录。
众人各执一词,讨论变成了各自部门立场和地域利益的宣讲会,气氛有些沉闷,甚至带着点火药味。郑德民觉得孙科长不体谅基层困难,孙科长认为郑德民思路僵化,吴副调研员的点子听起来美好却不接地气……
李双林作为组长,一直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关键词。直到争论稍歇,他才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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