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林闻轩独坐书房,指尖反复摩挲着从库房账册上撕下的那几页纸。上面记录的“特殊用途”款项,数额之大,触目惊心。王虎昨夜那番话犹在耳边——“孙老实不过是撞破了他们搬运银箱...”
“大人。”福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急促,“孙寡妇...在天亮前去了。”
林闻轩手中的茶盏一顿:“去了?去哪里了?”
“投井了。”福伯的声音低沉,“就在一个时辰前,打更人发现的。捞上来时...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个。”
福伯递过来一个湿透的布包。林闻轩解开,里面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玉佩,雕着精致的貔貅纹样,绝非孙家所能拥有。玉佩背面,刻着一个细小的“李”字。
李贵!那个指控孙老实偷窃的乡绅!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这不是自杀,是灭口!孙寡妇的撞柱鸣冤,她连日来的暗中查探,显然触碰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
“赵德柱那里有何动静?”林闻轩声音沙哑。
“赵县尊称病,已三日未升堂。但...今早李贵府上派人给赵府送了几大坛酒,说是新酿的‘孝心’。”
林闻轩攥紧了那块玉佩,冰冷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对手已经出招,狠辣而果决。他若再犹豫,下一个“投井”的会是谁?福伯?还是他自己?
不能再等!他必须从刑名案卷中找到突破口,而且要快!
“升堂!”林闻轩猛地站起,官袍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传捕头王虎,带孙老实一案所有卷宗及一干人证,本官要重审!”
县衙公堂,肃杀之气弥漫。林闻轩端坐明镜高悬之下,目光如炬。王虎站在堂下,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今日,他腰间挎刀,站姿更显挺拔。
李贵和那指证的佃户被带上堂来。李贵眼神闪烁,佃户则面如死灰。
“李贵,本官问你,孙老实一案,你声称失窃的五十两银子,是准备用作何处的‘捐监’银两?”林闻轩开门见山。
“是...是,大人明鉴。”李贵肥硕的身子微微发抖。
“哦?据本官所知,捐纳监生,需在府城衙门登记造册,缴纳官银,领取凭证。你既然备好银两,可有府城衙门出具的捐监文书或凭证底单?”
李贵瞬间冷汗涔涔:“这...时间久了,底单...底单一时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林闻轩冷笑,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那本官帮你找!王捕头!”
“卑职在!”王虎踏前一步,声若洪钟。
“你当年经办此案,可曾查验过李贵的捐监凭证?”
王虎抬头,目光与林闻轩一撞,旋即垂下:“回大人,不曾。当时...人赃并获,证据确凿,卑职便未深究此节。”
林闻轩心念电转,王虎这话,看似认错,实则将“未曾深究”的责任揽了过去,并未攀扯赵德柱,却也坐实了案卷的漏洞。
“好一个未曾深究!”林闻轩目光转向那佃户,“张五,你当日指认孙老实,是亲眼见他从李府仓廪出来?”
佃户张五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大人...小的...小的那晚喝多了,看得不甚真切...”
“不甚真切就敢指认?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说实话了!来人——”
“大人饶命!小的说!小的全说!”张五吓得魂飞魄散,“是...是李老爷给了小的一两银子,让小的那么说的!他说...只要孙老实进了大牢,就没人知道他...他暗中给赵县尊...”
“放肆!”李贵猛地跳起来,试图阻止。
“让他说下去!”林闻轩厉声喝道,堂下衙役水火棍一顿,威仪顿生。
张五涕泪横流:“李老爷说,那晚孙老实是撞见他和管家抬着箱子进后衙,箱子里...箱子里就是给赵县尊的‘冰敬’!那五十两,根本不是什么捐监银,是...是账上做了手脚,准备孝敬赵县尊的!孙老实是冤枉的啊!”
公堂之上一片哗然。
李贵面无人色,瘫软在地。
林闻轩强压心中翻涌的怒意,看向王虎:“王捕头,张五所言,你可听清了?”
王虎面无表情,拱手道:“卑职听清了。若张五所言属实,此案便是彻头彻尾的诬告构陷,孙老实含冤而死,背后...或有指使。”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瘫软的李贵。
就在林闻轩以为胜券在握,准备顺势追问那“二十两赃银”下落,直指赵德柱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钱师爷捧着一卷文书,快步上堂,脸上带着惯有的谦卑笑容:“林大人,打扰堂审,实乃不得已。刚接到府城刑房紧急行文,提及一桩旧案。”
林闻轩心头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行文?”
钱师爷展开文书,朗声道:“府城刑房查知,三年前,邻县有一江洋大盗‘草上飞’落网,其供认曾流窜至我云山县,盗取富户财物若干。经比对案卷,其作案手法、时间,与李贵府上失窃案极为相似!府衙怀疑,孙老实一案,或乃错判,真凶恐是那‘草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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